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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证明自己不是神经病?

拾遗  · 公众号  ·  · 2017-11-01 17:58

正文

心   里   有   束   光    ·    眼   里   有   片   海

拾遗

物语

+





一个人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时候,做的事情往往很愚蠢。



本文授权转载自“惊人院”(ID:jingrenyuan)


01

城西南东北角新开了一家历史悠久的精神病院。

不像其它的精神病医院,

喜欢用“第X人民医院 ”这种普通的名称,

来掩盖自己独特的身份,

它在门口大大咧咧挂三个大字:惊人院 。

这三个字简约而不简单。

惊,表明了医院的特色;

人,说明了里面治疗的物种;

院 ,声明了正规性及功能。

把“精神病医院”这五个字翻译得信、达、雅。

不怕您笑话,我是个写东西的人。

文化,有一点。能力?不存在的。

毕业后就在这座城市闲逛,天桥下的流浪汉,

地铁上的顶族,火车站的人贩子,我都认识一些。

父亲骂我是个二流子,

我告诉他,这是体验生活。

城西南一片是富人区,别墅和高档小区的聚集地。

在这种地方开精神病院的人,

想来自己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开始我并不知道惊人院的存在,

这个消息是一个收废品的大哥告诉我的。

我正喝着可乐坐在公园的大榕树下看大爷下棋。

他知道我游手好闲,喜欢体验生活,

在路边看到我,把三蹦子停下,朝我招手。

我走到他跟前,他侧着脸掏出手机点开相册:

惊人院开业床位体验

你觉得自己很正常?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智商?

我们每天忙碌,没有时间认识自己。

惊人院开业,预留体验床位,

最权威的测评,最真实的体验。

不去试一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神经病呢?

给自己一个机会。

地址:城西南东北角瑙蟾街 75 号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种体验大多包吃包住,时间不短。

更重要的是,这可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进神经病医院住院的机会。

我谢过大哥,把手里还剩下四分之一可乐的易拉罐放到他车里。

大哥在后面喊着:

“我把图片发你手机了,你按地址找。”

我坐公交来到城西南,

踏着人字拖晃晃悠悠来到东北角。

这个富人区的神经病院果然很不一般,

玻璃门大理石地板水晶灯吊顶美女坐前台。

我径直走到扎着马尾的小姐姐面前:

“您好,我是来申请床位的。”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床位体验的?”

我盯着她丰满的胸脯揉了揉鼻子:“还有别的体验?”

她甩出两张纸,指着角落签名的地方说:

“这儿,签完字就进去。”

我签好字,指着床位号问:“床位号怎么写?”

她低下头看了看:“你喜欢哪个数字就写哪个。”

我随手写下一个数字: 233 。



02

入院仪式很简单,签完两名字,

写完一个数字,我就成了惊人院的体验患者。

包吃包住,水电全免,有空调有 WiFi,

换洗衣服有人清洗,睡到自然醒没人打扰。

这不是精神病医院,这是天堂。

整个医院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罩里,

它像一个整体,又不像一个整体。

它有三栋独立的楼,

三栋楼除了楼上的大字不一样,其它完全一样。

三栋楼上写的字分别是:惊 、人 、院 。



中间有一个三角空间种满了花草,还有沙地,

上面是一种高透明度,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玻璃。

我们都住“人”字楼,平时模拟检查活动在“院”字楼,

“惊”字楼大门紧闭,从没开过。

在享受与安逸中我度过了第一个星期,

偶尔出去和其他体验者交流。

我像一个文化人那样问他们:“ 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们的回答如出一辙:

“ 让生活就这样下去吧,太舒服了。”

除了一个人,住在我隔壁 234 的一个方脸憨仔,

他透亮的镜片和整洁的西装告诉我,

他可能会给出不一样地回答。

更重要的是,其他来得早的体验者告诉我,

234 号不是体验者,是患者。

我走进他房间问他:“ 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 出去。”

我讨了个没趣,假装无所谓把手插进口袋,

尽量优雅地退出门外。

非体验者果然不一样,有病的人还是难沟通的。



意外发生在一个湿漉漉的清晨,

三角区的花草和数木都大汗淋漓,

顶上玻璃却不正常的干净透亮。

“人”字楼底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这让我很反感,大家都是正常人,不至于闹成这样。

我穿上衣服往楼下走,看到一个穿着黑T恤牛仔裤的小年轻抓着一张合同大吼:“我们再也出不去了,我们被耍了……”

站在外围的大胖子是我另一边隔壁的室友 232 号的体验户。

我用手把眼角的眼屎搓干净,

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怎么回事?”

胖子一头汗和种在三角区的多肉似的:

“早上这个人要出去,被拦住了。

他和工作人员理论,结果工作人员拿出我们签的协议,

上面第 21 条院规写明了。”

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写了啥?”

胖子说出这条规定地时候,我崩溃了。

“院规第 21 条规定,只有证明自己精神正常才可以离开惊人院。

院内各位皆为精神病患者,所以自证与互证都无效。”



03

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惊人院。

体验者中不乏高级知识分子与各路艺术家,

孤身行万里的流浪汉也不在少数。

但是毫无例外,所有人都陷入了被拘禁的恐惧。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

我们和原先一样被关在屋子里,

我们的处境环境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们很多人甚至不是很想出去。

但是当我们失去了一个无形的,

不知道以什么状态存在的概念“出去”的时候,我们都崩溃了。

我们被抽走了一个虚无的东西,

却如同断了一根手臂。



那个一直不开的“惊”字大楼开了一个窗口,

黑漆漆的,没有人能看清里面是否有人,

负责审核每个人提交的证明自己是正常人的报告。

画家申请了画笔,几天几夜不睡觉,

凭借记忆画了一幅世界名画《星空》。

我眼巴巴看着他脸上的颜料都没擦干净把画作递进黑漆漆的窗口,

十几秒钟后,画从窗口退出,上面画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红X。

画家劳累过度,又受到严重刺激,当场昏死过去。

教授写了一篇论证自己思想正常且逻辑严谨的论文,同样被驳回。

流浪汉在黑洞洞的窗口前讲了一晚上的诗与远方,

直到失声,窗口毫无反应。

直播网红在窗口前喊麦,第二天被拖入重症患者区。

文字编辑在窗口前拿着合同,

对其中的语法错误以及标点使用不当提出严肃批评,

当场和网红做了室友。

一个和我一样有点文化的十八线小作者,

废寝忘食写了一篇小说,塞进窗口。

第二天小说吐出来了,小作者第二天不见了。

散落在窗口前的小说最后一页用红字,

写着几个血淋淋的大字:“ 挖坑不填者,死!”

吓得我连夜把草稿撕了冲进下水道。



在所有人焦躁不安的时候,

我隔壁的 234 却毫无动静。

他不关心窗口申请人得到的结果,

斯斯文文地推着眼镜,低头看书,时不时喝口茶。

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又或者作为患者,这本身就与他无关。

经过几位勇士前仆后继的尝试,

我们得出结论,靠自己是不行的,我们都被认定为神经病,

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证明都是无效的。

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04

所有人聚集在三角区,

一个短发中年男子站在中间,

眼球布满血丝,声音有些沙哑:

“ 自证没用,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一起做一些有意义且正常的事。”

有人提出疑问:“ 什么才是正常有意义的事?”

一个对社会行为颇有研究地教授提出:

“ 我觉得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集体行为。”

于是我们开始了一系列集体活动,

早上大家准时起床,没有一个人赖床,

除了那个非体验者 234。



起床后我们统一跑步,做运动。

按时间吃早餐,礼貌对待护理人员。

每天 6:00 和 18:00 站好队喊口号:

“ 我们不是神经病,我们都是正常人!”

连续喊三遍后解散。

我们练习方阵队,在一分半钟之内排出“ 我们是正常人”的字样。

我们每周召开自我行为反思大会,

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符合“正常”标准的行为,耽误了全体人员。

坚持执行了两个月后,

除了 234 以外的全体人员签名递进窗口,

依然是血红的大X。

没有人说话,当大家看到那个刀疤一样的红X时,

所有人地心都死了。

有些人开始变得狂躁,

有人搬起三角区树底下的石头往窗口里砸,

有人举着手臂大叫,有人对着墙拳打脚踢甚至直接用头撞墙。

白衣服戴面具的壮汉冲进来,

狂躁的人都被按住打了镇定剂拖走。

我躺在床上绝望地看着天花板,

234 慢悠悠从窗口经过,手里捧着自己种的盆栽。



我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不管有没有用,还是要试试。

晚上,我把所有人召集到三角区,

当然 234 没有来,他肯定在房间休息,

或者悠闲地在哪个角落散步。

我清了清嗓子:“ 我们现在尝试互证,两两配对。”

底下一个看起来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年人轻蔑地说:

“ 合同上都写了,我们被认定为神经病,自证和互证都没有用。”

旁边的人都附和:

“ 就是,你这办法肯定没用,回去休息吧。”

我把手掌往下压,示意大家安静:

“ 虽然合同上说互证无效,但是我们还是要试试。

说不定我们中间有医院的内部卧底,与他互证就有效。

还有可能我们中间有人签的协议没有这一条,

只要找出这一个互证有效的人后,我们所有人都能出去。”

一个退伍军人组织各位列队:“ 报数。”

“ 1、2、3······48。”

我点点头:“ 包括我一共 49 人,一共有 1225 种可能,现在开始测试。”

整整一天一夜,我们试完了所有的组合,窗口给出的结果都是“ X ”。

这一群人像被抽干了灵魂的硅胶人偶,

僵硬地走进房间,一言不发。



05

这天之后,需要打镇定剂的人越来越多。

不一会儿就会有人冲到我面前大喊:

“ 我真的没病,我是个正常人,哈哈,我是个正常人。”

我也逐渐陷入了绝望,不再做任何尝试,

安慰自己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像隔壁的 234 一样。

我突然想起很久没有见到 234 了,

我走到隔壁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我去窗口询问,飘出的纸上写着:“ 他出去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在三角区的石头上坐了一天。

中间的池子映着天上的云,哪个是天哪个又是地?

我突然想起我和 234 仅有的一句对话,

我问他:“ 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 出去。”

而让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能出去,

我们这么努力地证明都没有办法,

而他,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就出去了,凭什么?我想不通。

最后,想留下的人都留下了,想走的一个也走了。

总归这是一个好的结局,毕竟所有人的梦想都实现了。

我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出去,因为他什么都没做。

人没有必要刻意去证明显而易见的东西。

而且,人这一生最不需要证明给别人看。

没有一棵树需要证明它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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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顾问 | 重庆沁山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