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丰
微信公众号 / 新京报书评周刊
“10万+”已经成为我们这个自媒体时代的一个专有名词。
对写作者、传统媒体人来说,“10万+”的出现挑战了他们原有的写作规范、从业规范:每个作者、编辑都挖空心思地研究爆款文章行文的套路、不同标题的点击率、粉丝的转化率。对广大读者来说,“10万+”也改变了我们阅读的方式:我们习惯了观点鲜明、用语犀利的文字,我们需要速战速决的快感。
沈从文、汪曾祺,甚至王小波、张爱玲,这些当代散文名家的文字,在当今的微信公号10万+汪洋中并不一定有最高的点击量。作为读者我们都爱读10万+,作为写作者,我们也都期待能制造10万+。但一片繁荣的文字海洋当中,这样的10万+风潮却也潜藏着狡猾的危机。今天,我们来谈谈“10万+”如何影响了我们的阅读与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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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张丰
去年夏天的一个深夜,我写了一篇文章,想在第二天发给一家媒体。那篇文章有一个不错的想法,但是论述却始终不能让自己满意。我只有作罢,关机睡觉。
第二天早上,我把它发在自己的公号上就出门读书去了。没想到阅读量却一路飙升,当天晚上就突破了10万+。尽管我的文章在一些大平台上有一些10万+,我的公号却只有几千订户,这样的“爆款”很让我吃惊。更吃惊的是这篇文章的打赏,超过了我以往所有文章的稿费。
我对那些打赏者感到抱歉,因为我确信这篇文章的价值配不上他们的热情。他们喜欢的一定是这篇文章中的其他东西:某种情绪,某种召唤,某种极端。
编辑之死
和传统媒体时代相比,自媒体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再需要一个编辑,文章长短、风格都是自己说了算。一个微信公号就相当于一本杂志,作者直接面对订户。
过去人们在报纸或杂志上读专栏,那不仅是一种“传统的”载体,更是一种世界观。文章的篇幅是固定的,报纸的评论,是1000字的规模,而杂志的一页,只能发1300字。对作者来说,在下笔之前,就要揣摩谋篇布局,要在1000字的空间内辗转腾挪,要符合媒体的调性,有时候甚至要专门符合某个编辑的趣味。电脑普及之前,作者需要用稿纸写稿,一页纸400个格字,必须斟字酌句,尽可能少浪费纸张。
编辑掌握着生杀大权,他不但能决定哪一篇文章可以上版,也可以改变作者的词句。编辑掌握的版面语言,是一个整体性的产品,而作者所提供的,只是一部分材料而已。江苏某地报纸的编辑,可以运用手中小小的权力,要挟一位想发表作品的女诗人,就是这种权力最赤裸的体现。在博客出现之前,传统媒体一统天下,再好的作者,都要对编辑客气一点。一个由编辑和相熟作者组成的小圈子,可以把持一本刊物大部分版面。如果没有网络,像李娟写新疆的那些文字,有多大的可能性出现在一本文学刊物上?
“咪蒙”是公号10万+时代的现象级写作者,她的许多文章引起过关于写作伦理的争议,也在一片争议中越来越火。
从博客、论坛再到微信公号,自媒体的形态不断完善,个人终于拥有了发表自己作品的权利。微信公号的本质,就是让作者几乎零成本地联系到自己的读者。这种生产方式的变革对中国的未来影响深远,一个好的写作者,可以拥有百万以上的订户,每一篇文章的打赏收益,远远超过在传统媒体的稿费。靠文字为生的人,终于摆脱了桎梏,获得了极大的自由。
传统媒体时代,即使订户是透明而可信的,人们也无法知道一篇文章真正的阅读量。读者首先信赖的是媒体机构,并为此埋单。而对作者来说,只要能获得编辑的认可,读者的意见是无关紧要的。文学理论家发明了一个“想象的读者”这样的概念,你为谁写作,当然要预设一个读者群,但是终究只是想想而已。自媒体时代,“想象的读者”变成了真正活生生的读者,像和菜头这样的作者,甚至会质问读者:你打赏过吗?没有的话,就请闭嘴。写作者从来没有这样扬眉吐气过。
在这种情况下,10万+就成为一个标尺。至于最终是11万还是100万,这倒并不重要了。普遍来说,一篇阅读达到10万的文章,打赏收入就绝对超过传统媒体的稿费了。这个数字,既意味着文章的受欢迎程度,也意味着对传统媒体彻底的抛弃,意味着编辑的死刑。过去扭扭捏捏谈钱脸红的文字工作者,如今拥有了一种可信赖的KPI,只要达到10万+,就是爆款了——换句话说,也就意味着成功。一篇文章的好坏,终于由读者说了算,这是写作领域的民主,而编辑,那个暴君,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