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 动 自 己
■ 胡丹青
无论时光过去多久，当年新兵训练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可以完整地拼凑起来。
天际镶着明晃晃的烈日，训练场上斑驳的树影流动在一排排整齐的迷彩服上。烈日仿佛在人的眼睑内刻画着刺目的红色，耳畔的声浪逐渐飘向远方……“第七名，眼神！”不远处的班长大声提醒。瞬间，他全身的筋骨为之一震，对上班长的眼睛，白昼的阳光穿过浓重的阴影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隐隐感觉，班长的笑也变得模糊。
此刻，他正站在滚烫的训练场中央，所有的光聚焦在眼前，双眼快要睁不开了。听着响亮的“一二一”的口号，还有身后时不时传来的轻微却清晰可闻的笑声，他在队列中尽力保持着标准动作。班长在一旁继续“挑刺”：“走路姿势不正确，磕脚跟了……其他人休息，第七名，单练！”轻微的笑声又响起来，但这笑声在他听起来，真刺耳！
训练渐渐使他疲倦而又厌倦，同样不变的风景，同样不变的动作，同样不变的人，对他而言成了一种禁锢和折磨。就像现在，与树荫无缘的他又开始了一天漫长的训练。“第七名，跟上、别赶，动作再标准些！”失误一次次像在嘲笑他似的，不管怎样努力克服，结果仍旧换来一次次的失误，还伴着四周低低的嘲笑声。
熄灯号吹响，灯光一盏盏熄灭，整个世界瞬间归于沉寂，化入黑暗，他尽力睁大眼睛，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内心始终鼓噪着无法平静。
我到底该怎么办？
随后一天的正步训练更是糟糕，对平衡能力欠佳的他来说，只要听到那句“抱腹准备”时，就会条件反射般紧张得汗毛直竖，只要单脚离地，全身就像一棵风中的小树似的不停摇摆，连平稳都做不到更遑论速度与力度。一个上午过去了，汗水浸湿了迷彩服，训练成绩却依旧不见起色。
“我能不要再这么没用下去吗？”休息时间到了，他抱着水壶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仅剩的一点自信也消失殆尽。想到自己一上午的训练毫无起色，不禁痛苦地握紧了拳头，连指甲都深陷到肉里却未感觉到疼。
明亮的天际有几架战机在自由翱翔，他愣愣地看着，连手中水壶倾斜了都未发觉。晶莹的水缓缓流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角。
“水壶歪了。”班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细心地帮他把水壶扶正。“别灰心，人人皆有长短项，钢铁神兵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训练出来的，没有人天生就样样皆通，只要困难来了不低头，硬起头皮敢拼敢闯，它自然就会怕你啦！我相信你！”
时间唰地一下拉回上次战术训练，他不会忘记。那天的阳光依旧刺眼，当他第一次摸到九五式真枪的时候，内心泛上来满满的兴奋。枪械组装，携枪爬战术，样样都完成得出色而娴熟，当他带着枪摔在草皮上和它一起匍匐前进时，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是一个驰骋沙场的钢铁战士，连草皮摩擦身体的疼痛都是那么充满激情。即使累，即使疼，即使汗水将身上的作训服湿透，但是在他的意念里，就只有一个声音——“冲!”当临近终点，那一瞬间充满了满足和快乐。
他怔住，脸上一阵痒，用手去蹭，手背就湿了一片，不知怎么就想起这样一段话：“一个人，在遇到艰难险阻时，勇敢面对，勇于战胜，不沮丧，不放弃，不灰心，也许不是因为有多远大的志向，而是内心深处有一种温暖的信仰。”回忆起当初的自己，18岁的他深深呼吸，撑起身子，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
我一定会努力，再次证明自己！
夜晚，繁星闪烁，训练场的垂柳在晚风中扭摆着别样的韵律，夜色弥漫，昏黄的灯光打在班长身上，像是昏暗的视野中一道温暖的光芒，这光芒逐渐扩大，清楚地让大家看到了那身熟悉的橄榄绿。
腿发酸，脚发胀，他依旧坚持着，只要一想起当时的选择和坚持，他就浑身充满了力量，整个训练场不知被他用脚来回丈量了多少遍，一步两动换一步一动，一步一步，踢出的是坚定，是挥之不去的信念。
最后一个动作踢完，他听见四周传来温暖的轻声细语：“不晃了。”“对，真的不晃了，进步真大。”对话很轻，却听得很清。他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真的不晃了，而且站得很稳。连喝进口里的水，也变成了甜的。
或许多年后，回忆会模糊，但他仍会记得当年自己那认真望着天空的模样和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一定会怀念这段虽苦犹甜远去的新兵训练时光，他永远站在记忆里，告诉几年、甚至十几年后的自己——我从未离开！
晚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