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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自己努力赚钱买房,孩子就幸福了吗?丨读书

文化有腔调  · 公众号  · 文学  · 2017-03-29 19:08

正文



社会病了,生了一种叫做“GDP崇拜症”的病。症状表现为:你不幸福,我不幸福,大家都不幸福。耶鲁大学荣退教授莱恩的作品《幸福的流失》探讨与反思经济增长与幸福感的相关性,对于患上了“经济增长崇拜症”的中国,提供了一剂足以催人清醒的良药。


本文来自企鹅号



撰文 | 马维


在20世纪初,弗洛伊德曾经发问,整个文明纪元,或是文明本身,“在文明化进程的压力之下是否都变得神经质了呢?”25年之后,另一位研究人类心理的大师弗洛姆作出了一个更普遍化的悲观论断:“和19世纪相比,20世纪中期的世界显然病得更重。”

 

如果说,上述言论在20世纪早期尚被公众认为是“不可思议的疯话”,那么如今看起来,这“疯话”是多么富于先知色彩啊。

 

的确,自人类社会的现代化进程从西方起步以来,尤其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席卷全球的现代化进程加速以来,世界各地的人们在享受着高速发展带来的便利之时,也都不约而同地患上了一种病:抑郁症。此种疾病最典型的症状就是,你感觉不幸福,我也感觉不幸福,大家都感觉不幸福。

 

在《幸福的流失》这部著作中,美国政治心理学家、耶鲁大学荣休教授罗伯特·莱恩对这一疾病在美国的发病率给出了一组详尽的数据:统计结果显示,1945年之后出生的美国人,患上抑郁症的可能性,要比早他们50年出生的人高出10倍;1955年之后出生的美国人,在24岁之前患上重型抑郁症的比例高达6%,这一比例居然高出他们前一代人整整6倍之多。另外,竟然有几乎一半的美国人,抑郁症的严重程度,都曾达到过足以影响社会交往功能的地步,其中更有近20%的患者,被诊断为重症。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即便如此,美国仍算不上是全球抑郁症发病率居前的国家。因此在作者看来,抑郁症的高发,不啻是对“市场能够使幸福最大化”这一理念莫大的讽刺。

《幸福的流失》

作者:[美]罗伯特•莱恩

译者:苏彤、李晓庆

出版社: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出版年:2017年2月



那么,如今市场-民主制度条件下的“不幸福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又是为何,如今的人就会比他们的父辈、祖辈更容易罹患这种折磨人的疾病呢?从前,有关人类幸福的实证研究几乎是盲区,除了历代哲学家的零星论述,几乎找不到任何当代人写的有说服力的著作,来回应这个现实中亟待解开的谜团。正是莱恩教授的这部作品填补了空白,而如今它的中译本的出版,也可算是为与西方一样,患上了“经济增长崇拜症”的中国,提供了一剂足以催人清醒的良药。

 

关于经济增长与幸福的关系,作者的观点或许是颠覆了普通人认知的。他认为,在现代化之前,随着人均GDP 的增长,两者的确呈现了正相关的关系,即“你增我也增”,但是后来,在人类脱离社会学家滕尼斯所说的“礼俗社会”,进入到“法理社会”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一方面,对于那些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来说,经济收入的增长对于增进他们个人和家庭的幸福感而言,依然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另一方面,对于这个世界上生活在温饱线以上的大多数人来说,收入增加能给他们增添的幸福感,并不如人们通常想象的那么多。


根据统计,很多时候,虽然人们的收入在扣除物价上涨因素之后有了实质性的增加,他们的幸福感也远不如从前。这也就意味着,经济增长在贫困国家能买到幸福,而在那些发达、富裕的国家却做不到。这样的结果,或许可以用边际效用递减的经济学规律来解释。而更可能的情况则是,人们发现,在收入增加的同时,他们的确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比如忍受工作领域的深度细分带来的更多无趣体验等。此外,发达国家的国民,在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满足之后,会转而要求更多的自尊和自我掌控感,而这一点,恰是市场制度无能为力之处,人们为此而感到一丝不满,显然也在情理之中。

 

有鉴于此,曾有人提出一条推论,认为人们日常所需与幸福感的关联度下降的情况似乎表明,至少在富裕国家中,纯物质主义的价值观正在淡化。但作者对此并不认同。因为对物质主义更精确的测量表明,至少在美国,这一倾向并未淡化,反而在经历稳步发展的过程中不断达到历史最高点。而就我们自身的生活经验来说,似乎也很能理解这种现象:在一个以“消费”为大多数人最高生活目的社会中,人们对物质的需求,永远只会增,不会减——正如亚里斯多德所说,“无限性是欲望的本质”,或者如霍布斯所看到的那样,“幸福乃是欲望从一个目标到另一个目标的持续推进过程,前一个目标的到达,只不过是通向后者的铺垫。”

 

而在我看来,物质欲望之所以会在当代人生活中的大行其道,受到人类本能的驱使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却不是唯一的诱因。物质至上的思潮,乃是在现代化进程中,人的“脱嵌”带来的后果之一。一个生活于传统社会中的人,从出生到死亡,他的整个生命历程都是被镶嵌在一个由家族和宗教团体规定的、基本固定的场域中的,而现代社会的个体,由于“上帝死了”观念的流布、传统家族形式的分崩离析,以及个人迁徙、流动频率的增大,却需要半被迫、半自愿地去面对自身在精神上和经济上均无所依傍的现实。这种情形,很容易造成幸福感的流失,由此陷入恶性循环之中,只能在物质欲得到满足的一瞬间体验到幸福。而为了时不时得到些许的幸福感,则必须拼命赚钱,让自己有闲钱去消费,变成作者笔下的“享乐跑步机”。

 

除了个人幸福,当代普通人最关心的,大约莫过于下一代的幸福了。但作者在书中提到,至少在美国,没有证据可以表明,人们的辛勤工作换来的经济增长,提升了下一代的幸福感。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统计结果,可能真的与“幸福感”的特点有关:它是一种如此抽象由模糊的感觉,如此缺乏可衡量的尺度,因为每个人对它的定义,都是完全个人化的。


因此,即使你觉得努力工作赚钱能给孩子带来幸福,孩子却未必这样认为;孩子即使今日这样认为,若干年后,等他到了你现在的年纪,也未必会认同你今天对“幸福”的定义。更何况,对于幸福究竟该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很可能你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而更可能的是,未来世界的变化速率,会远超你今天的想象。所以,在乎安全感的你,大可不必有那么多的焦虑,替几十年后子女的生活担忧,你需要做的,仅仅是为当下的自己和家庭,争取些许近在眼前的幸福。

 

不过事实上,很多时候,人虽想要求得幸福,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追求,有时连自身都常常会成为不幸的起因。因此,在作者看来,人类需要克服如今普遍存在的不少“庸人自扰”的倾向,减少欲望、抑制恶性循环,也要懂得改变一味“重结果、轻过程”的生活态度。

 

读者或许不禁要问:“如果物质不能给人带来持久的幸福感,那么什么才是现代人可以指望的幸福之道呢?”其实,这样的幸福,在作者眼中,实在不难得到,而它需要索取的代价,也绝不至于高昂到不可承受。

 

要理解作者眼中的“幸福之道”,就要抛弃市场制度灌输给大众的“经济增长能带来幸福”的观念,真切地去感受“情谊”带给个体和家庭生活的无上价值。作者把他理想中的这类社会,定义为“友伴型民主社会”,也就是一种更多强调博爱和社区联系的社会组织形式,它不同于那些仅仅强调言论自由、财产自由的市场—民主制度。


作者认为,上述传统意义上的自由,仅仅是获取幸福的手段,“而自由的目的,就在于给自己设定一个人生目标”,为了实现自身和家庭的幸福,这些目标中,除了金钱,也理应包括“情谊”。这是因为,迄今为止的无数研究都清楚地表明,人的群居本性决定了他们天生需要情谊的滋养,而情谊的深化,也将有助于减少民主社会中的各种摩擦。各种团体在此氛围之下,将更趋于自愿合作,使社会生态更友善,从而实现效用(福利)的最大化。“在友伴型社会里,市场既不是一种不合时宜的东西,也不是一个普遍的范式,而是一个多目标社会的工具”,用来保障作者眼中那些人类终极价值的达成。其中,就包括了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渴求的:幸福。

 

“有一天,我们终将富到买不起幸福。在此之前,请珍惜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爱人,以及那些被称之为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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