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戒了可乐，因为我不再年轻了
口述：熊吉
整理：晏慈
我喝可乐上瘾，不过今年过完年总算戒了。
我戒可乐是因为我的牙不行了。去年十二月底吧，我有颗牙疼，疼到想掀桌。医生检查以后说，不光是那颗疼的，我三分之二的牙都已经腐蚀了，都得补。如果不修补，我所有的牙到40岁就会掉光。我要是继续喝可乐的话，牙会坏得更快。
今年春节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喝可乐。喝完那一杯，我就和可乐告别了 —— 除非发生什么让人崩溃的大事，我们应该真的不会复合了。
其实我前年还戒过一次，也是因为牙。牙医对我说：“哎，看到没，你旁边那个老大爷，他在重新装假牙。你的牙齿腐蚀得很严重，如果你不戒可乐，你老了就跟他一样。” 我问医生，如果我控制一下，少喝点行不行？她说不行，我必须把可乐完全戒掉。我想象了一下我老了的样子，牙齿补也补不好，吃东西很受影响，觉得有些心虚，就停了几天没喝。但没办法，每当我在工作中找不到灵感的时候，我必须来一瓶。
更早以前我还试着戒过一次。起因是我读到报道说可乐是能除锈的，我就在家里用可乐泡生锈的铁片。第二天，锈掉了，铁片也氧化了。我心想，可乐这么凶，我的器官也会被腐蚀吧。出于这种恐惧，我在接下来的一星期里都没喝可乐 —— 可也只是一星期而已。这就好比和一个前女友复合，当你很开心的时候，你就管不了那些伤害了。
我最早喝可乐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可乐那时挺常见的，我家开的书店里就有。在湿热的武汉，我每天踢完球喝一瓶，感觉很清爽。我觉得可乐的口味很特别，稍微有点苦，也不是那么甜，和那个年代的其他饮料都不太一样。
不过在我小时候，饮料的品种总体并不多，连矿泉水都很少。有一种果汁饮料，我记不得它的名字了，里头全是色素，喝完舌头是黄的。我还喝过一个叫生命一号的饮料，是我爸叫我喝的，说能提高我的个头和智商。刚进小学的时候，我在班里确实算个子矮的，学习成绩也不好。我喝了一年生命一号，真的长高了，但是学习成绩没有变好。
我是从大学开始喝得比较凶的。我们乐队一星期排列三次，每次排练我都至少喝两瓶可乐，如果排练结束一起吃饭，我还会再喝一瓶。我们排练的地方很偏，在山旁边，偶尔小卖部会没有可乐卖，这时候我就喝芬达，好歹也是碳酸饮料，但是芬达太甜了，而且喝完满口橘子香精味。
乐队的大家都挺喜欢可乐的。由于喝得太多，某个乐手的门牙都腐蚀掉了，不过他本来门牙就不太好。有一次巡演，天气很热，我们很燥，演到最后我和另一个吉他手争吵起来，因为他觉得我在台上的声音太大，而我觉得他的声音太大。贝斯手见我们这样，就去给我们一人买了一瓶可乐，我们举起可乐干杯，然后就和好了。
我工作以后喝得也很多。某某可乐是我上一个公司的赞助商，办公室里有上百箱吧。我白天喝，晚上喝，一天两三瓶。还有一段时间我在大学教书，排练就放到下班以后，排练开始前我总要来一瓶可乐提神。
我个人最喜欢可口可乐，它气比较足，刺激比较强。百事可乐第一口特别甜，后面比较柔和。零度我是不喝的，它没什么劲儿，就像放了几天的开过的可乐一样，就像中年人一样。对了，冰镇可乐和香烟是绝配。你抽一口烟，你感觉会吐火；你再喝一口可乐，你感觉能灭火，此消彼长。
回忆里的可乐，对我来说是很感性的，它能让我亢奋起来，它是就我的兴奋剂，尽管我现在明白，那多半是心理作用。
刚戒可乐的那两个月，在我工作想不出点子的时候，我还是会很想喝。我的替代方法是抽烟，当我觉得空虚，我就点一根烟。现在我好像能摆脱可乐的控制了。我和朋友出去吃饭，如果饮料只有可乐的话，我会选择要一杯白水。如果老板叫我喝可乐，那我还是喝酒吧，昏过去算了。
那我当年为什么会上瘾？我认为瘾这个东西，它其实是年轻人的自我放纵。年轻人没有节制，遇到问题经常就，去他妈的。他们不去想什么结果，年轻人，燥就燥了。在喝可乐这件事上也一样：我每天喝一杯怎么了？也不会怎么样啊。大不了到时候治牙。
等他们过了这个阶段，生活方式变了，想的东西也不一样了，认识和理解事物的角度也不一样了，各种曾经的习惯就会跟着发生改变。我现在反思自己做过的事情，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对于以后的生活方式，我开始有了一些设想和期待。当我老了，想起可乐，它还让我兴奋吗？还和当年那个带给我兴奋的味道一样吗？我想未必。如果我满口的牙没了，可能我想到的只有，我操，太他妈缺了，早知道就 —— 不应该认识。
我戒可乐实在是因为我受到了威胁，如果可乐不那么伤牙，我也许就不戒了—— 不，我可能还是会戒的，很少有三四十岁的人天天喝着一杯可乐吧。到了这个年龄，如果要刺激，可乐的刺激也太轻了。很多人的刺激升级了，而我相反，我不需要了。我现在抽烟，可乐和烟完全不一样，可乐很强烈，烟很颓废。我对烟没有任何期待，我不指望它能让我亢奋起来。
烟的危害我当然知道，我也不想变成一个咳嗽老头。可能有一天我突然就不抽烟了，但我暂时没什么特别的动力去戒烟。总体上讲，洁牙比补牙便宜。我今年已经补了五颗牙了，还没完，还要继续补。本来应该都补好了，但我家下水管道堵了，补牙的钱就花在装修上了。我现在装的是临时牙套，等过一阵再去换成永久的。
如果我能重新来过，我愿意对做音乐上瘾 —— 我想尝试各种各样的音乐形态，并且我感觉现在才刚刚开始上道了，只是他妈的人生已经过去了一半。上道的感觉就是入门了，入门之后才能飞，这需要沉下心来心无旁骛的学习，还要好好做自己。我现在的阻碍就是惰性吧，其实上道是个很自律的状态，但这个年龄段让人分心的事会很多，以及找各种借口。我们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生活，保持开放的心态。另外，“经验” 和 “实用” 这两个东西太可怕了，能远离就远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