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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个对文化事业有贡献的编辑”

出版商务周报  · 公众号  ·  · 2025-01-05 19:00

正文

来源:《老一辈出版人口述实录》

本文字数虽多,但读起来毫不费力!


商务君按 从工科生转为文科生,唐浩明如愿进入岳麓书社成为一名编辑。主动请缨担任新版《曾国藩全集》的责编,枯燥乏味的古籍整理工作不仅没有磨灭掉他的热情,反而坚定了他进一步研究曾国藩的决心。于是,关于这位历史人物的小说、评点相继诞生于唐浩明笔下, 为潜心写作,他甚至辞掉了副总编辑的职务


40年来,从文献整理到文学创作,再到文本解读,唐浩明扮演了编辑、作家、学者三个角色,一直朝着作家型编辑或学者型编辑的方向前进。当被问到作为编辑的职业成就是什么时,他用8个字回答了这个问题:打通古今,传承智慧。


由江西高校出版社、青岛城市传媒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北京书友之家文化交流有限公司联合策划实施的 《老一辈出版人口述实录》一书, 收录了19位老一辈出版人的口述资料及视频, 截取其从业生涯的重要事件,以全媒体的形式进行讲述,展现老一辈出版人的文化情怀与责任担当,推动出版行业鉴往知来、守正创新,可为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提供宝贵的史料。


《老一辈出版人口述实录》
作者:《老一辈出版人口述实录》编委会/编
出版社:江西高校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9月

书中就包含对出版人唐浩明的采访内容。当时已77岁高龄的他,在采访中回顾了自己的出版生涯。


唐浩明


“编辑这个职业太合我意了!”


主持人:您在大学读的是水利工程,毕业后也在水利部门工作,您是如 何转行进入编辑出版领域的?对编辑工作有什么感受?


唐浩明: 我大学读的是水利工程, 毕业后一直在水利部门工作。但我个人更喜欢文学、历史等人文学科。所以,恢复研究生制度后,我于1979年考入华中师范学院中文系古典文学专业,从工科生变成了文科生。


三年后毕业,我被分配到湖南长沙岳麓书社。那时岳麓书社刚从湖南人民出版社分出来,建社不足半年,全部人马加起来也就十几个,都在一间大办公室上班。岳麓书社还在附近的新华社湖南分社招待所租了一间约10平方米的小房子,我被安置在那里。


我用一个大书柜,将房间分为前后两部分,在后半部分搭了一张单人床,摆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就算安顿下来了。前半部分,则坐着编辑部主任和另一个编辑。因为有书柜挡着,我坐在后面,有一种拥有独立空间的感觉,心里很安宁。下班后,这间办公室便是我的“天下”,更觉十分满足。 我从小喜欢读书,现在天天与书稿打交道,又可以遇上不少有学问的作者,这工作太合我的意了。


编辑部主任待人和气,平易近人。他当时正在看《古文观止》译注 的清样,《古文观止》相关译注我一直想读却找不到,现在书稿居然就在眼前,我很高兴,对主任说:“您打清样时多打一份,把那一份送给我吧。”主任说:“用不着留清样,出书时社里每人会送一本。如果你还要的话就找我,每个责任编辑,社里会发20本样书。”


我简直惊喜极了。这就意味着, 今后我不用花钱,就可以得到很多 书。编辑这个职业居然有这么好!


“编辑”这两个字,在我的心里一直有很崇高的地位。我们民族的至 圣先师孔夫子就是中国的第一个大编辑。孔夫子一生述而不作,整理编辑《诗》《书》《春秋》,论对中华文化的贡献,没有哪个人能超过他。历史上,有许多著名的编辑,如编《文选》的昭明太子、编《唐诗三百首》的蘅塘退士、编《古文观止》的吴氏叔侄、编《古文辞类纂》的姚鼐等,他们的贡献,并不亚于一个有成就的学者、作家。


近代许多文化名人,都做过编辑,如张元济、梁启超、李大钊、陈独秀、胡适、鲁迅、叶圣陶、梁实秋、巴金等。当代编辑中,也有不少文化名人,如张恨水、张友鸾、金庸、高阳、林海音、王鼎钧、巴人、杨伯峻、周振甫、韦君宜、傅璇琮、沈鹏等。


岳麓书社这个以出版中国传统文化书籍而著称的古籍社,是我向往的圣地。如今有幸成为其中一员,机会非常难得, 以这些编辑名家为榜样,做一个对文化事业有贡献的编辑,成了我的初心和追求。


唐浩明在书房


主动请缨“啃”下大部头


主持人:编大部头的古籍书枯燥乏味,而且花费的时间多,您当时为何 主动请缨?您是怎样“啃”下这块“骨头”的?


唐浩明: 岳麓书社当时制订了一个庞大的湖南地方文献与古籍的整理 出版计划,开列从古代到新中国成立前的2000多种湘籍人士的著作,拟陆续出版。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六大全集,即王夫之、魏源、曾国藩、左宗棠、王闿运、王先谦6个人的全部文字。这是6个浩大的文化工程。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热爱,我认为这个出版计划十分必要,非常及时。


第一,“文革”后,有许多好书已极难找了,现在重印,可以为读者提供方便。第二,从古到今,书籍浩如烟海,质量参差不齐,亟须人做一番清理。把那些经受住了时间考验的有意义的书挑选出来,重新印刷,以便引起读者注意,这样既造福当代,又可将它们引入人类文化长河中。第三,趁着一批宿学老成者还健在,给他们创造一个传递文明薪火的平台。总之,这是一桩功德无量的事。于是我向社领导主动请缨——我愿意来做这件事。


这件事,说起来都认为是好事,但是做起来毕竟太枯燥乏味,且极 耗时日,有些编辑出于种种原因,参加的积极性不高。我的主动请缨很快便得到批准,而且承担的是六大工程中最重要的一项,即担任新版《曾国藩全集》的责任编辑。我当时从内心感谢社领导的器重,把这样一个重担交给我。这份信任,促使我以高昂的热情,竭尽全力地投入工作。


但平心而论, 这个工程的难度确实非同一般。


首先是曾国藩这个人不一般。 他出身于普通的农民家庭,靠自己的 努力一步步走进了朝廷的权力圈;然后又以文职官员的身份,白手起家组建一支军队,平定了太平天国运动。他不但立功,而且立德立言。百余年来,他成了平民子弟的励志榜样,尤其备受政治家的敬重。梁启超认为他不仅是中国有史以来数一数二的大政治家,也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大政治家。毛泽东说“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蒋介石也以他为榜样。但同时,也有人说他是汉奸、卖国贼、刽子手,是阻挡历史车轮前进的反革命头子。评价的反差之大,历史上少见。


其次,老版《曾文正公全集》影响很大。 曾氏死后不久,由李鸿章 兄弟等人组织编辑刻印的《曾文正公全集》即问世,该书可谓近代个人全集中影响最大的一部。蒋介石将它随身携带,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毛泽东也很喜欢读它,至今韶山故居还保存着四本线装版《曾氏家书》,每册封面上都有“润之珍藏”四个端正的楷书。梁启超从中摘取数百条语录,编辑成一本《曾文正公嘉言钞》。蔡锷则据此编辑《曾胡治兵语录》,作为他部队的教科书。


最主要的是, 我所编的新版全集,富有传奇色彩。


曾国藩是一个档案备份意识极强的人,他所有的文字包括家书、日 记这种私密文字都留有副本。战争年代,每隔一段时间,他就派专人将他的副本,从前线护送到老家保存。他死后,这些文书档案成了曾氏家族的镇宅之宝,世代典守,秘不外示。


新中国成立前夕,他的第四代嫡孙曾宝荪、曾约农姐弟将其中的一部分手迹,辗转带到中国台湾,大量的文件则依旧留在曾氏老家富厚堂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氏家族的一切财产都被没收,充作公产。房屋、田地、古董,以及室内的所有家具摆设都成了抢手货,唯有那些“没人要”的书籍及文书档案,被堆放在富厚堂内的砖坪里。


摆了一段时间后,有人曾建议,干脆一把火将这些“反动”的材料烧掉了事。幸好省里有关人士得知了此事,决定将这批东西运到省会长沙,交给中山图书馆(湖南图书馆的前身)保管。那时,图书馆没把这批东西当回事,随便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屋子堆放,然后用一把锁,将它们紧锁起来,从此再无人过问。时间一长,大家也慢慢将此事给遗忘了。


歪打正着,这种“打入冷宫”的待遇,却起到了对古籍的保护作用。 在“文革”时期的“破四旧”狂热中,正是因为被“人们”遗忘,这批材料才侥幸逃脱那场劫难,完整地保留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20世纪80年代初,在拨乱反正中,中央恢复了古籍整理出版规划 小组,各省也陆续成立了相应机构。在湖南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的领导下,学术界和出版界联手,对湖南近代历史文献进行了调查清理,使尘封30年之久的曾氏旧档得以重放异彩。学者们将光绪年间的刻本《曾文正公全集》与这些材料进行比较后,发现有很多著作没有收录进去。当时的全集,其实是一部选集。学者们认为,很有必要以这些档案为基础,再将中国台湾20世纪60年代影印的《湘乡曾氏文献》《湘乡曾氏文献补》合起来,出一部新版曾氏全集。上报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获准后,便有了这样一个项目。


然而,要将这个计划变为现实,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首先得 组织一个队伍。这虽然是件好事,但学者老师们对此积极性不高。主要原因是高校、社科院没把古籍整理视为科研成果,古籍整理成果在评职称、晋级、获奖这些方面都不起作用,他们做此事,除了能得到一点微薄的整理费,没有其他功利性的收获。好不容易从三四个单位组织了20余人的专家队伍,因为种种原因,却难以找到合适的主编人选。在主编缺位的情况下,所有的联络、协调,甚至包括全集体例的统一等事情,便都落在出版社的身上,具体来说就是落在我这个责任编辑的头上。 当时的我,出于无知而产生的“无畏”,竟二话没说地担当起这个角色。


再就是繁重的清理复印工作。那时岳麓书社没有汽车,我只好把社 里唯一的复印机搬到板车上,与一个小伙子合作,一路颠颠簸簸地把复印机拖到省图书馆。社里派出另一个同志做复印员。从那以后,我每天进库房,对那些一百多年前的“曾宅老档”进行清点。因年代久远,保存不当,发黄发霉、脱落、腐烂、虫蛀的文档很多,得一一将它们处理归置,然后交复印员一张张地复印。风雨无阻,天天如此,就这样三个多月下来,终于将除奏稿外的藏件全部复印了下来。幸而当时图书馆领导的“市场意识缺失”,没有因此事收费。如果按照图书馆现在的规定,资料费将是一个出版社难以承受的天文数字。出版社如无法筹集到这笔巨款,事情就“黄”了。


为了真实地感受曾氏文集的深浅,我首先对曾氏家书进行了整理校 点。我在通读省图书馆藏件、光绪年间刻本、台湾影印本的基础上,整理出近百万字的曾氏家书。为方便读者阅读,我将其分为上下两册,并为每封家书写了提要,又在书后附上人名索引和内容主题索引。1985年10月,这两册家书作为新版《曾国藩全集》最先推出的部分,由岳麓书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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