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案：
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生开学典礼的保留曲目——
“学风建设”
演讲
又跟大家见面啦！去年陈老师通过各种生动活泼的例子，甚至金庸武侠小说中的故事情节，给2016级的研究生们讲解了他对于知识论的思考与探索，今年陈墨老师又给即将迈入学府的
2017
级学子带来了哪些寄语与期望呢？让我们一起看看吧！
陈墨研究员在研究生新生入学时的演讲
（2017年9月）
同学们好！
首先祝贺大家成为研究生！欢迎大家来到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学习！
我叫陈墨，是这里的研究员。从2010年开始，我就不带研究生了。但你们的黎煜老师不放过我，经常叫我为研究生部干活。开学演讲这个活，他们叫做“学风建设”，这个活我干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前年，即2015年，我曾对2015级研究生讲过一次，那次讲了三个问题：一是：知识是什么？二是：智力是什么？三是：你我是什么？2016年又讲了一次，我不想炒冷饭，于是换了题目和内容，也讲了三个问题：一是研究生学习和知识生产，二是知识生产的原料和方法，三是生产能力、生产性和生产型人格。
今年是第三次讲，我还是不想炒冷饭，还要换话题。这次的题目是《如何做好你自己》，有三部分内容，一是自我实现，二是自我认识，三是自我管理。
首先提个问题：你们考研究生的决定是如何作出的？选择答案一，是自己作出的，因为自己喜欢电影专业，希望能够成为电影专业人士。选择答案二，是自己作出的，但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读书，而是自己不喜欢早早就去工作。选择答案三，是父母要求的，父母希望自己成为研究生，于是就考研究生。选择答案四，是就业市场决定的，因为现在社会普遍高学历，大学毕业生不容易找到满意的工作，研究生毕业才有可能。选择答案之五，是不知道，或不确切地知道，上面的原因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总之是自己不清楚。你们的答案是哪一个？这里不作公开调查，希望你们心里有数，因为这与你们这一生的发展关系重大，同时也与我今天要讲的话题密切相关。
第一个问题：自我实现
“自我实现”这个词组，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这里肯定有同学知道，这是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在《动机与人格》中提出的需求理论中的一个概念。这个需求理论，是我所见到的在讨论人性问题时最有用的理论框架。
读过这部书的同学已经知道，马斯洛说，人的需求有5个不同层次——后来他又修订为7个层次，不过这与我们的话题关系不大，在这里不必加以详细讨论，大可选择忽略——要点是：第一需求层次是生物性需求，即食色性也，这是保证人类生存和繁衍的基本需求，即本能需求。第二是安全需求，第三是归属需求，或者叫社交需求，人不能离开社会网络而单独生存。第四是尊重需求，人必须有自己的身份感和价值感，这不难理解。第五，就是自我实现的需求。
马斯洛的这一理论还有一个重要附则，那就是，在低级层次没有满足之前，高级需求就会被压抑；而当低级需求满足之后，高级需求马上就会出现。这解释了人永远都无法获得真正满足的谜题，因为总有新的需求出现。这里我们要关注的是，心理学家马斯洛为什么会把自我满足放在需求理论的顶端？按照传统中国人的想法，你有了好工作、挣很多钱，满足了你的经济安全感，或者是你考上了大学，进而考上了研究生，以后可以找很好的工作，从而受人尊重，这难道不是自我实现吗？假如是，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把自我实现单独列项，并置于顶端呢？
提出这个问题，聪明的同学马上就会意识到，我们在成长过程中所做的需索事，比如考大学，考好大学，以及找工作，找挣钱多的好工作，并不一定是我们自己的真实意愿，很可能就不是我们的意愿，而是我们的父母、老师和社会的评价系统制造出来的。因为在我们的社会中，人人都知道，上大学比不上大学好，上名牌大学比上普通的非名牌大学好；找到挣钱多的工作比挣钱少的工作好，对不对？这种价值观念和社会舆论的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我们、我们的父母、老师、亲戚和邻居都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因此，在我们的社会中，不可能产生梵高。因为梵高是要按照自己的真实意愿去生活，按照自己的才能召唤去工作，按照自我实现的目标和路径去度过自己的人生，以至于孤苦一生。
另一方面，我们也许听说过这样的事：有一些家境富裕，从名牌大学毕业，并且毕业后找了挣钱很多的工作的人，居然也会有许多人患上了抑郁症。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过得开心，并不觉得自己生活值得一过，更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值得羡慕，因此，有些人因为过得不开心而离婚、辞职、换工作；有些人辞了工作去偏僻之地孤独避世，有的人干脆自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和事？答案之一，就是因为这些人不觉得自己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也即没有自我实现。
当然这是只有在丰裕家庭、丰裕社会或丰裕时代，具有灵性的人，才有这样的故事。比如说，《红楼梦》的主人公贾宝玉就有这样的问题，即遭遇了自我实现的危机：他所处的家庭和社会，不是有助于他的自我实现的环境。有意思的是，《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在艰苦的生活中却反而能够以写作这部传世经典而自我实现。
当然，在通常的情况下，假如我们过的是难求一饱的生活，只要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吃饱饭的工作就谢天谢地了，肯定不会有所谓自我实现的烦恼；只有那些物质生活不成问题、安全不成问题、社交和归属不成问题、社会尊重也不成问题的家庭、社会和时代中人，才会有这个问题。这就能够解释马斯洛为什么会把自我实现置于人性需求的顶端这个疑问。
可能有同学会疑惑，这个理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在我看来，关系十分重大，我们每个人都想追求幸福，对不对？但并非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高质量的幸福。幸福就是人类需求的满足。不知道大家是否看过黄建新导演的《求求你表扬我》这部电影？其中范伟扮演的主人公杨红旗曾经对幸福有过一段精彩议论，这里就不重复了。
简而言之，对吃不饱饭的人而言，能吃一顿饱饭就是最大的幸福；而对那些每天都能吃饱饭的人而言，这样的幸福不值一提。也就是说，幸福其实有不同的层级、不同的质量。按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我们知道，幸福至少有5个不同的等级，最高质量等级的幸福，就是自我实现。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什么是自我实现？
看起来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实际上并无确切答案。马斯洛的书中，并没有对什么是自我实现作出令人信服的解释。无法解释什么是自我实现，最主要的原因是，自我和自我实现，来自人的主观认定。无非是你有什么样的自我，你就表现出怎样的自我；你想拥有怎样的自我，你就做什么样的自我；或者，你拥有怎样的天赋才能，你就努力让这种天赋才能被发掘出来，并让它开花结果。
如何才算是自我实现？如果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的话，恐怕没有统一的标准，有人或许会这样说：自我实现，也就是自我理想或自我意愿的实现，例如：你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你想过怎样的生活？你想成为怎样的人？可是，如果我们对这三个问题继续追问下去，所得答案或许会让我们吃惊：你想从事的工作当真是你自己所想、自己擅长，而不是你父母或老师们希望你做的吗？你想过的生活当真是自己所想、自己设计，而不是社会和时代的价值观念的曲折反应吗？进一步说，你当真想过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一个人吗？
那么，什么是自我实现呢？按照马斯洛的逻辑，我们或许能够找到思考这一问题的线索。马斯洛的逻辑是，只有在较低级的需求满足之后，更高级的需求才会出现。既然马斯洛将自我实现置于人类需求的顶端，那就意味着，只有实现了前面的四个或六个较低级的需求之后，自我实现需求才会出现，思考和讨论自我实现的问题才有真正的意义。大家都知道，马斯洛将尊重的需求也列在自我实现需求之前，即表明，他没有把尊重需求的满足当作自我实现的一部分，而是把尊重需求当作自我实现的前提之一。这意味着什么呢？在应试教育制度下，我们是按照考试成绩来衡量人的：考试成绩好的人就一好百好，学习好的人到哪里都会被人尊重，这会让我们获得尊重需求的满足，这种满足是不是自我实现？显然不是的。你学习好，你考上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受到家人和他人的称赞和尊重，但这最多也只能算是你自我实现的必要前提。
实际上，在应试教育制度下，很少有专门的认识自我课程，从而也就很少有自我认识的机会。分析马斯洛的五层次需求理论，我们不难推断出下列结论，即：一，仅仅是生物性需求的满足，即使目标达成，也算不上是自我实现。二，即使有多层次社会性需求得到了满足，例如安全感的满足、社会交往或归属感的满足、社会尊重需求的满足，仍然算不上是真正的自我实现。三，自我实现是个人精神层面的事。
由上述三个推论，应该能够得到下面的结论，即所谓自我实现，是指个人觉醒，认识了自己，了解了自己的意愿和理想，即愿意做更好的自己，进而为做更好的自己而自我升级、自我设计、自我塑造、自我建构。
让我们用电子计算机来打比方，每个人从出生起，都会带着人类遗传的原装系统，例如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要喝、摔倒了会感觉疼，我们的感性系统都是原装的。随着我们年龄的增大，我们上幼儿园，上小学，走亲戚，与爸爸妈妈一起劳作或旅行，在如此这般的社会生活中，我们获得了第二个系统，即社会化系统，我们知道不能玩火、不能偷窃、不能闯红灯、不能伤害他人，等等，这是人的成长过程中第一次系统升级。但这次升级并不是，至少并不完全是我们自己决定的，而是由家长、老师和亲友等社会环境迫使我们记住的。
当我们继续成长，到了一定的年龄，我们有了自我意识，有了自我意志，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我们就面临着自我系统的第二次升级，这次升级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而这个升级过程，就是我们的自我实现过程。上面的话，可以用佛洛依德的本我、超我、自我三个概念来解释：我们生来就有的感知系统是本我，我们在社会化过程中被安装的系统是超我，而我们自己为自己升级的系统才是自我。
自我系统有两大重任，一是协调我们的本我系统和超我系统——这两个系统常常针锋相对，只要读过佛洛依德的人都明白，超我系统的每一条规则差不多都是克制或压制人类本能即本我系统的。自我系统的第二大重任，就是帮助我们自我实现，也就是前面所说的自我设计、自我塑造和自我建构。
说到自我建构，或许有人怀疑，人类能不能自我塑造或自我建构？最常见的证据是，许多人都说：我倒是想成为某某某那样的人，只可惜我没有他那样的天赋，对不对？这是人们对天赋的错误认知。我们会把爱因斯坦、霍金、钱钟书、华罗庚以及小提琴家吕思清、篮球明星勒布朗·詹姆斯等人当作天才，以为他们具有超人的天赋，而且他们的天赋才能是天生的，对不对？
过去，我们很可能无法说不对，因为我们找不出反对的理由。这样的认知，让很多明明有很好的天赋而且灵气洋溢的人以为自己没有天赋，于是自甘平庸，听起来理由还很充分：我没有那样的天才呀！
天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里介绍两个例子，一个是匈牙利籍国际象棋大师波尔加三姐妹的例子，相信大家都知道她们的名字，这三姐妹连续称霸世界数十年，有惊人的卓越成就。或许有人知道，波尔加三姐妹成为世界冠军、国际象棋特级大师，源于她们的父亲老波尔加的实验——老波尔加在结婚前曾发布征婚广告，希望有一个与他志同道合的女性和他结合，并且进行一项前所未有的育儿实验，即有意要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某个领域的天才。国际象棋领域是偶然选中的，不过是因为国际象棋有输赢，能够验证他们的成果。结果他们成功了！
另一个例子是对伦敦出租车司机的记忆神经系统研究，伦敦街道的复杂性世界知名，但伦敦的出租车司机却能够熟练地记住这些路，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有神经心理学家进行了实验，实验研究的结果，是这些司机在参加出租车司机考试前的记忆能力和神经系统都与常人无异，但参加考试获得通过及开车过程超过一定时段后，他们的脑神经系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他们的大脑中形成了专门记忆道路的区域，有某一块地方比其他人更为发达且更为活跃。
上面两个实验表明，无论是复杂脑力劳动的国际象棋，还是
同样不见得的伦敦道路记忆
，所谓天赋，并不见得是来自多少有些神秘的遗传，而很可能是来自后天的习得和学习。也就是说，人类不仅能够发现和发掘自己的天赋，同时还能够创造或开发自己的天赋。也就是说，天赋并不纯粹是天赋，其中也有人为。
我这一代人的经历，也能够说明一些问题。40年前恢复高考，那时候是1966年至1978年一共13年的高中毕业或没有毕业的学生一起参加高考，很多人认为，1977年、1978年参加高考而且考取的人多半是有天赋的人，是不是呢？如果所有的这些人都有天赋，为什么40年后的今天有许多人没有表现出有天赋的样子？如果不是有天赋，那又是因为什么？我做了一些研究，结论是，这些通过高考的人都是喜欢读书的人，都是在那些荒芜的年代没有完全放弃读书和思考的人，这才是他们考取大学的真正奥秘。
之所以有些人做不出表现超出常人的成就，原因也很简单，那不过是因为那些人在上大学之后或在工作之后不再继续读书学习了。这一研究多少也能够说明，喜欢读书和思考，比有天赋，更有说服力。
我们还没有真正解开天赋的秘密。但至少，我们知道，通过后天的努力，是能够重塑我们的神经系统，能够开发甚至能够创造我们的天赋。劳动创造人，这是所有秘密中最关键的秘密，如果你去问吕思清、去问勒布朗·詹姆斯，他们的回答多半会是一样的：他们的特殊才能来自长期的卓有成效的训练。
他们会告诉你，如果一天不训练，自己知道；如果三天不训练，同行知道；如果一个月不训练，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事实，即使不是人类天才的全部秘密，至少也是人类才智与技能的关键秘密，也是天才之所以是天才的重要秘密。我们不是在探讨天才的秘密，而是在证明：人是可以通过不断训练，达成自我塑造和建构的。
自我实现既然是指个人意志或意愿的实现，那就不仅包括自我才智或技能的自我实现，而且包括自我价值目标和道德境界的自我实现。中国的教育中之所以很少有人提“自我实现”的话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出于道德忧虑：人本来就很自私，再提倡自我实现，会不会让人变得更加自私？会不会把人变成北大钱理群教授所说的那种“精致的自利主义者”？答案是：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呢？是因为每个人的自我实现的目标是不同的，每个人自我设计的型号是不同的，这么说吧，自我设计的型号至少有小我、中我、大我等不同型号。《礼记·大学》中有一段话，大意是：格物能致知，致知能诚意，诚意能正心，正心能修身，修身能齐家，齐家之上是治国，治国之上是平天下。
这段话可以作为自我实现理论的一个理解框架，我们不妨把格物、致知、诚意、正心、
修身、
齐家、治国、平天下当作人们选择的不同型号，有些人满足于格物，有些人停留于致知，但最终连自己都搞不懂；也有些人能够修身齐家，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还是有些人志向远大、胸怀宽广，以天下为己任。古往今来，有无数胸怀大我的人，这些人的道德精神境界远远高于常人，成为指引人类前进的灯塔。能够成为灯塔的人，也是人的自我实现的结果。
所以说，自我实现理论，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相反，真正的利己主义者，大部分恐怕都是
些
没有自我实现的人，甚至是些没有自我认知的人。
关于自我实现，有一个非常好的例子，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在自传中说，他的人生理想是从什么时候获得的呢？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受邀访问白宫，受到约翰·肯尼迪总统的接见，从此立下誓愿，想成为肯尼迪总统这样的人，因而在上大学之后，他就按照“肯尼迪型号、范式和标准”来自我设计、自我塑造并自我建构，于是28岁就竞选阿肯色州州长并获得成功，最后，我们都知道，他真的如愿以偿，成了美国总统。无论我们对克林顿的政绩或私生活作怎样的评价，都应该承认他是一个志向远大而胸怀宽广的人，恐怕不能简单地说他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简单而言，自我实现因人而异，确实无法统一而论。如果要论，我们也只能指出其中的几个相关要素：一是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二是知道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一个人，三是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在这三个要素中，前两个要素，即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知道自己想做怎样的人，是与“自我认识”有关；而知道自己如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则与自我塑造、自我规划、自我管理有关。所以，后面我要专门讲这两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自我认识。
自我认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一个人不了解、不认识自己，非但自我实现绝不可能，还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心理毛病。自我实现的前提，是自我认识。具体说，是首先认识真实自我，进而塑造理想自我，并为此努力训练。
我相信在座的同学中，肯定有人曾经问过自己：我是谁？我想要做什么？我想成为怎样的人？我想如何度过这一生？我猜，也有人从未想过这些问题，觉得自己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显得有点做作，甚至有点假。我猜得对吗？
关于自我认识，有很多话可说。今天只讲一个最关键的核心问题：identity——大家肯定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对吧？是指身份，它还有一个意思，是指自我同一性。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同一性，身份的同一性，自我的同一性。
之所以要说这个，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前年有一个非常聪明的同学写毕业论文，涉及电影导演何非光的身份同一性问题，这位同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来应该是一篇优秀论文，就因为他不知其二，所以与优秀论文擦肩而过。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我今天要以此为题的主要原因，那就是我发现总有一些年轻人在自我同一性方面出现了问题，结果不但影响学习，很可能还会影响到他们今后的发展。
自我同一性理论是心理学家、也是精神分析医生埃里克·埃里克森最先提出的。他把人的一生分为8个阶段，说这8个阶段中，每个阶段都有一个核心矛盾，必须解决这个矛盾才能顺利成长。其中第5个阶段，是青年时期，包括青春期和后青春期，也就是12—20岁时，这一阶段人生的首要问题，就是自我同一性与自我身份混乱的矛盾。必须建立自我同一性，解决自我身份混乱，才能继续成长。
问题是，并非所有人在20岁前都能很好地解决自我同一性问题，实际上，很多人到30岁时都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因此有人认为从15岁至35岁，可以视为解决自我同一性问题的年龄段。若35岁还不能解决同一性问题，那就麻烦了。
同学们肯定要问：什么是自我同一性？自我同一性是指人格的形成和稳定，具体来说，就是人的需要、情感、能力、目标、价值等等整合为一个统一的人格框架，情感和态度一致，需要和能力贯通，目标和信念恒定。
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自己的身体和心灵是同一的，自己存在和认知是同一的，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是
同一
的，自己的认知和他人的看法也是同一的。
另一个心理学家詹姆斯·马西亚对同一性问题作了进一步的研究。说在自我同一性问题上，大致有四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自我同一性的达成，英文是：identity achievement 。这是顺利成长的标志，也是进一步成长的前提。在座的同学中，肯定有自我同一性达成的同学，祝贺你们。有了自我同一性，你们的学习就会顺利，学习目标会很明确，学习方法会很适当，学习的自觉性也不必他人操心。在这部分同学而言，学风建设的问题，就不是一个问题。你们是聪明的，也是幸运的。
第二种情况是同一性拒斥，identity foreclosure，也有人称之为同一性的早期完成。大家都知道foreclosure这个词是由fore和closure两部分组成，前者的意思是此前的，后者的意思是关闭。所谓identity foreclosure，其实是说自我同一性的实现早就关闭了。
这听起来似乎很难理解，解释以后就容易理解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样的人通常是“妈宝”——你们都知道这个词的意义吧？之所以出现同一性拒斥，或早期完成，或早期关闭，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思考过“我是谁”这个问题，压根儿就没有思考过什么同一性不同一性的问题。他们表现很好，只不过是按照爸爸妈妈的意思去做，爸爸妈妈说要好好学习，就好好学习；爸爸妈妈说要好好吃饭，就好好吃饭；爸爸妈妈说要考研究生，就考研究生。由于从小就养成了听话的好习惯，所以他们在学习上和生活上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很顺利地考上了大学，也很顺利地考上了研究生。
在我们的生活中，这类人会被家长、老师、邻居称赞，会被看作是好孩子、好学生、好榜样。但到了一定的时候，这些人会出现问题。因为这些人的最大长处就是听话，而不是独立思考，不会深思“我是谁”、“我到底要什么”和“我想成为怎样的人”这样的问题，而且早早认定那个被父母、老师、社会风尚所塑造的那个标准人就是他自己。他们习惯于应试教育，习惯于标准答案，一旦没有标准答案，需要个人的专业性独创能力时，他们就会傻眼。
这还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当他们遇到需要自己做主的时候，他们不会自己做主；尤其是，当他们遇到重大压力或变故时，遇到灾难性的情境时，他们就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最极端的例子是，父母要求他们考大学，他们就考大学，考上大学之后怎么办？父母没有说，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做，于是就放纵自己，晨昏颠倒玩游戏，结果是学习挂科，以至于什么也没有学到，甚至很难从大学毕业。当然有一部分人能够从大学毕业，且还能走得更远。
我认识一个人，是南开大学生物系毕业的，后来到北大上研究生，再后来到美国去留学，听起来很厉害，对不对？
但是，这位仁兄在美国读博士的时间，长达18年之久！原因很简单，他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但博士论文却无法完成，无法通过答辩。这位仁兄后来在工作和生活中都出了问题，因为他不知道如何适应创造性的工作环境，也不知道如何经营自己的事业和婚姻，因为没有人告诉他这个，也没有人能够告诉他这个。由于没有自我同一性，自己没有发动机，需要别人推动或拖动，需要自动的时候，他就傻眼。
第三种情况是同一性分散，即identity diffusion。Diffusion这个词有扩散的意思，这里翻译为分散。其实，按照汉语的意思说，应该译成涣散或者溃散可能更好。这一类人的共同特点，是长期找不到真正的自我，找不到自我同一性，从而无所依附。与上一类人不同的是，他们不听话，也蔑视权威，并且往往与父母、家庭、社会和国家处于分离状态，谁也不相信。他们都很聪明，但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聪明；他们都自以为了不起，但却不能规划人生，不能保持良好的学习习惯，不能履行自己的承诺，从而无法完成自己的期许。
日本精神分析专家小此木启吾对这类人有深入的研究，他指出这类人有6个特征，一是同一性意识过剩，不停地想“我是谁”之类的问题，但却总是找不到答案。二是耽于幻想，回避行动，回避选择，从而处于亢奋的麻木状态。三是与他人距离失调，或是拒绝他人，或是侵犯他人，或是躲避他人，或是被他人所侵吞。四是时间前景溃散，不相信未来，无法计划未来。五是勤奋感的溃散，不相信勤奋，也无法做到勤奋，或是疯狂地做一件习惯的事。六是否定同一性的选择，很容易倾向于反社会常规的价值观。
这种人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也不会学习，不会思考，总是耽于自己了不起的幻想中，却没有实际行动或实际成果能够证明自己到底有多聪明。当他们拿不出证明来的时候，常常会外向归因，归咎于他人，或者是社会制度不好，或者是父母不关心，或者是老师太无能，或者是同学太顽固。这种人常常会被不良情绪所支配，总是怨天尤人，而不会自我反思、不会检讨自己。
第四种是延迟偿付，英文是moretorium。欠了债不能按期偿付，而是要延迟，或延缓归还。这个词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暂停，在这里，我们不妨称之为同一性的暂停，简单说，就是不想长大成人，不想承担成年人的责任和义务，不想去工作。这类人与提前终结者和同一性涣散者不同，他们是既不愿听话，也不至于自以为是或自高自大，而是被某种先天或后天的无能感或无用感所控制，很难建立起自己的同一性，或者是不愿意很快就独立面对复杂的社会和人生。
随着社会发展的速度愈来愈快，社会的复杂性愈来愈大，延迟偿付或成长暂停的情况愈来愈普遍。这也是为什么埃里克森所规定的同一性和角色混乱的矛盾解决时间被后来的心理学家或精神分析家所推迟的原因。如果让这些人解释自己的情况，那些理由听起来会觉得荒诞，有的说是由于自己长得不好看，有的说是由于自己的穿衣品位太差，有的觉得自己不够聪明，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则有一个更加荒唐的理由，那就是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打破了宿舍里的日光灯管，害怕被班主任批评，从此就躲进自己的蚊帐里不出来，不去上课，也少与同学交流。
所说的这些原因当然都是表面的，是他们自己的解释，而不是他们如此选择的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我猜想是由于精神厌食症：由于厌食，消化和吸收的精神养分不足，知识和能力自然也就不足；知识能力不足又导致自信心不足，自信心不足才是他们要延期偿付即不愿意长大的真正原因。延期偿付有一个外在的表征，那就是这些人做事，例如做作业或做论文，通常有拖延症，不到最后一刻就不会动手去做，从而不到最后一刻自然也就不可能交卷。
需要指出的是，延迟偿付并不是不偿付，只是要延迟而已，这类人迟早要结束成长和同一性暂停状态，迟早会自我觉醒，从而加速自己的成长步伐，完成自己的同一性。当然其中也有部分人由于延迟太久，欠账太多，无法偿付。结果会自暴自弃，总是想躲进自己的洞穴中，不与人交往，无法与社会联结，久而久之，会成为很难治愈的神经症。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在开讲之前提出为什么要报考研究生的问题了吧？前面的几种答案，与上面所说的同一性达成、拒斥、涣散、延期偿付等几种情况有关。大家不妨在自己的心里对照一下，自己的同一性如何。
为什么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会出现同一性危机？
每个人都有意识，这是无须解释的。每个人都有自我意识，这也很容易证明，只要你能够说出“我喜欢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或“我喜欢这个人，不喜欢那个人”，或“我喜欢这个电影，不喜欢那个电影”，那就是自我意识的表达。为什么有了自我意识，却又存在自我同一性的问题呢？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我们有许多个自我。
精神分析的创始人
弗
洛依德把人的自我分为本我、超我、自我三部分，美国现代心理学的开山祖师威廉·詹姆斯把自我分为生物性自我、社会性自我、精神性自我，这两种分类，有类似之处。佛洛依德的本我，就是詹姆斯的生物性自我，也就是有我的身体，以及我对自己身体的感知，或我的身体本能传播的消息被我意识到，我累了，我饿了，我困了，我喜欢那个姑娘……这些信息都是本我传递给意识的信息。佛洛依德的超我，就是詹姆斯所说的社会性自我，在社会学家看来，每个人都是社会化的产物，我们都是由别人的眼光和言论塑造出来的，在社会生活中我们习得了许多社会和人生的规范，例如男孩子不哭，女孩子要爱美，不要乱丢垃圾，过马路时要注意红绿灯……这些信息都是社会生活经验，也都是社会性自我或超我，是社会规则的内在化表现。
假如我们认真思索过，就很容易发现，本我和超我，是一对死敌。超我的社会规范，全都是针对个人本能而来，为了社会的正常运转，不得不限制个人本能。本我代表人欲，超我代表天理，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为天理和人欲之争煞费苦心，宋代儒学大师程颢、程颐、朱熹等人，都说要“存天理，灭人欲”。这也是中国古代思想史上最受争议的一个话题。
作为现代人，我们都知道，天理即社会规范固然不能没有，但人欲也不能灭，那怎么办呢？弗洛依德说，在我们的精神结构中，还有第三个我，即所谓自我；这也就是詹姆斯所说的精神自我。这个精神自我，是我们的自我同一性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也是唯一能够调和本我和超我的矛盾、人欲和天理的矛盾的核心自我。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经常遇到自己与自己打架的事，当面临某种情境时，我们有时候会出现自我矛盾，拿不定主意。例如：我们正在玩一个特别喜欢的游戏，但明天就要考试了，怎么办？例如：
我们做作业，
要看25本书，但此时有个同学来找我，让我参加一个摄制组，可以赚很多钱，而且还可能让我毕业之后留在这个摄制组中，这时候，该怎么办？再如，当我们年轻时遇到一个我非常欣赏的姑娘，那个姑娘对我似乎也有好感，但她身边还有好几个追求者，这个姑娘对他们似乎也很好，此时该怎么办？我相信，同学们肯定都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有时候会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问题还不止于此。有时候我们共同经历一个场景，我们的记忆自我所记忆的内容与他人大不相同，这是怎么回事呢？心理学家说，我们的经验自我是一回事，而我们的记忆自我是另一回事。
更复杂的是，除了上述那么多自我之外，还有一对非常重要的自我，那就是真实自我与理想自我。对于同一性已经达成的人来说，这不是一个问题，我们很清楚地知道，真实自我是真实自我，理想自我是理想自我。但当我们年轻时，我们却未必分得很清楚。39年前，我考上了大学，高考成绩不错，是一个县的第一名，当时我认为自己不但聪明，而且知识也很丰富，也就是很有学问。但到了大学之后，我那个宿舍里的同学几乎个个都比我强，我的上铺比我大11岁，不仅琴棋书画样样都好，篮球排球都是校队水平，文学修养和知识水平甚至可以当我的老师，这时候，我的自我认知就出现了巨大危机：我还敢说自己聪明且有学问吗？如果说是，我就是在说谎；如果说不，心里又非常不舒服——谁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没有那么聪明，没有那么有学问呢？
问题是，假如我把理想的自我或者说是想象的自我当作真实的自我，那就会出现更大的问题，许多人就是由于不愿意接受真实的自己，或是因为自己长的不好看，或是因为自己家里很穷，或是因为自己不够聪明且没有那么有学问，而饱受折磨，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扮演理想自我，让真实自我被冷落或埋没，自然就会出现自我同一性的危机。因为你不理会真实自我，怎么可能不出现自我认同危机呢？
所谓自我意识，就是要把上述那么多的自我当作一个统一的整体来认知，假如存在同一性危机，我们的自我意识就会出问题，甚至会出现自我逃避的情况。无论是有意或者无意，一个人自我逃避，肯定会带来诸多的心理问题。
假如我们确实存在同一性危机，该如何处理？
首要方法，是思考。不仅要学会思考，且要有思考的习惯，要独立思考，而且要学会深思。大哲学家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我相信大家曾听说过这句话，只是不知道是否思索过这句话？我思故我在，不仅是指我们思考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同时，它也暗示了只有不断地思索才能够发现“我”在——这个我，不是本能的、原装的、生物性的本我；也不是习得的、他者的、社会性的超我，而是建立在本我和超我基础之上的那个精神自我——帮助自我同一性达成。
方法之二，是读书。思考的机器不能空转，它必须有材料，这个材料就是知识和经验。知识来自读书，比如说埃里克·埃里克森的《同一性：青少年危机》、《同一性与生命周期》，比如说阿德勒的《自卑与超越》，比如说佛罗姆的《自为的人》、《逃避自由》、《爱的艺术》，比如说卡伦·霍妮的《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等等。这方面的书有很多，哪些对我们有作用，需要自己去寻找。
方法之三，是讨论和咨询。自我同一性达成比较顺利的人，往往是有许多好友的人。同师为朋，同志为友，人有真正的好友，能够互相吐槽、互相倾诉、互相讨论，这肯定有助于我们的心理健康，也肯定有利于我们的成长。现在的青年，有些人缺少真正的好友，甚至缺乏玩伴，这肯定不利于我们的健康和成长。如果没有，那就要在生活中去寻找。找不到，那就找师长或心理专家咨询。
第三个问题：自我管理
人人都喜欢自由，但并不是人人都明白自由的真义。以为自由就是随心所欲，那是对自由的误解和误用，这样的人最多只明白自由真义的一半。自由的真义是什么？
是自立+自律。孔子说：“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在我看来，这是对自由的最佳定义。
所谓自立，是指你有自主的能力，也就是完成了自我同一性，有了可以调和并指导本我和超我的那个精神自我，也就是有了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那个我，如此你才能作为一个真正的人存在于世间。自律，也就是自我管理。
很多人都说现在的大学里学风不怎么好。主要表现在这样几个方面：1、学习意识淡薄，缺乏学习兴趣；2、精神空虚，自控能力差；3、人生观和价值取向偏失；4、枯燥的教学使学生失去学习兴趣；5、就业前景不乐观，对前途感到渺茫。因为有这些现象存在，所以要谈学风建设。我也看了一些谈论学风建设的文章和演讲，有些说得很好，有些却是过于简单的说教。
并不是所有的大学中学风都不好。在所有的大学中，并不是所有人的学风都不好。只有部分学校的部分学生的学风不够好。
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会存在上述现象？客观原因当然是一个重要方面，例如应试教育的严重后果，让许多年轻人以考上大学为目标，考上了大学就失去了目标；或者是因为高考时太累了，到了大学时期已是筋疲力尽，不得不好好歇歇；或者是由于大学里的课程设置不合理，没有科学性或实用性；或许是大学里的老师讲课枯燥无味，没有启发性或起码的吸引力。
上述现象的产生，除了客观原因之外，更多的还是由于我们的主观原因。在我看来，之所以学风不好，首先是因为有许多人的自我同一性还没有达成，从而不能把自己的过去和现在、现在和未来联系起来，也不能把自己的理想目标和实际努力联系起来。其次是，有许多人还没有学会自我管理，甚至没有自我管理的基本意识，当然就更谈不上有效方法和有效的实践。
自我管理包括身体管理、情绪管理、时间管理、效率管理。
先说身体管理。
身体管理的内容包括：养成饮食、睡眠、锻炼和休闲的好习惯，让饮食、睡眠、锻炼和休闲变得有规律，让自己保持健康，保证精神劳作的能量供应。
这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对那些一直有好习惯的人而言，确实非常简单，几乎不用花费任何精力，就能够做到这些，因为早已形成了良好习惯。习惯成自然，无需专门花费精力去管理。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有很多的人，尤其是年轻的大学生恐怕都还没有学会身体的自我管理，甚至没有这样的意识。
身体管理，要有正确的认知。老子说：人之大患，在吾有身，是说身体滋生欲望，有欲望就有麻烦，饿了要吃，渴了要喝，累了要睡，闲暇时还要思慕异性，确实相当麻烦。问题也有另一面，人之大幸，在我有身，如果没有身，也就没有我，也就不能欣赏世间的美善，不能供应能量让我们追求知识和智慧。
对年轻人而言，最大的问题在于，总是随心所欲，而不顾及身体健康，该吃饭的时候不想吃饭，该睡觉的时候不想睡觉，该锻炼的时候不想锻炼，该休闲的时候不会休闲。结果是让我们的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能量供应不足，前面说的学习兴趣不足、自控能力不足、乃至学习意识淡薄，很可能就是由于身体能量供应不足所致。
身体不好，精神不振，学习兴趣和学习能量从何而来？更重要的是，身体管理不好，情绪管理、时间管理、效率管理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很多人为自己能力不足所苦，其中有一大部分人的能力不足，事实上是由于能量供应不足，没有足够的营养，或者没有充分的睡眠，大脑能量供应就会不足，你的能力自然也就无从训练、无从发挥。设想一下，假如昨天晚上玩游戏或看电影看到凌晨3点，兴奋得睡不着，早晨起来上课或读书，效果如何？每个人都知道，效果肯定好不了。长此以往，你的能力当然就会不足。再设想一下，有的女孩为了身材苗条，怕自己发胖，所以每天节食，结果造成营养不良，能量供应不足，你的能力肯定会受到影响，学习能力受影响，学习兴趣肯定会下降。
英国大哲学家罗素谈论人的素质，列出了四大要素，及活力、勇气、敏感和心智。他把活力放在第一位，活力从何而来？是从健康的身体和充裕的能量供应中来，如果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充足的能量供应，谈什么活力？我们可能不知道，人的大脑，即使不活动，也要占身体能量供应的20%，如果大脑运转起来，需要的能量当然会更大，如果是大脑高速运转，所需的能量会超乎我们的想象。所以，要想身材苗条，最好的方式并不是节食，而是锻炼和动脑，这两种消耗能量的方式，可以保证身体健康，让自己充满活力，甚至让自己变得更聪明。
一个胸怀大志的人，肯定是一个珍惜并善待自己身体的人，也肯定是一个对自己身体管理上心且有效率的人。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善待，我们怎么能相信他能够善待他人？如果一个人连能量和能力的关系都不明白，我们怎么能够相信他能够明白其他更复杂的道理？如果一个人连按时吃饭、按时睡眠、按时锻炼、按时休闲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他能做什么大事？
再说情绪管理。
情绪是一种可以被感知的生理和心理状态，古人所说七情六欲中的七情，即喜、怒、哀、惧、爱、恶、欲，就是最基础的情绪分类。这一分类并不是很完整，例如比较常见嫉妒情绪，就没有被列入其中。实际上，兴致高昂、兴奋、亢奋、不振、低落等情绪，我们都可以感知，只是无可名状而已。每个人都可能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所控制，所谓情不自禁，有时候甚至长期被某种不良情绪所控制，以至非但于什么事也干不成，反而会产生无限的抑郁，进而产生抑郁症。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情绪是如何产生的，因而也就不知如何去应对和管理自己的情绪。现代心理学中有《情绪心理学》，专门研究情绪，也有“情绪管理”的专业论文和讲座，对此有需求或感兴趣的同学自己可以找来看。这里只是作一些简单的知识介绍，和简单的情绪管理方法。
首先，情绪是一种生理和心理信息。情绪的产生，有三个来源，一是来自身体，二是来自心理，三是来自外界社会。在绝对意义上说，所有的情绪都来自身体，不管是心理性因素还是社会因素所产生的情绪都是通过刺激身体的内分泌而产生情绪信息，被我们所觉知。例如兴奋的情绪来自一种叫作多巴胺的物质分泌，等等。所谓身体、心理、社会来源，是指情绪信息的三个传播渠道。
我们都知道悲损肺、怒伤肝之说，这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肺病感伤，肝病生怒，都能通过情绪信息通知我们的意识。饥饿、困倦、欲望压抑等不同的身体状况，也会产生不同的情绪。所以，前面所说的身体管理，是与情绪管理相关的。我们甚至可以把身体管理当作情绪管理的前端控制，身体健康了，不良情绪自然会减少。
情绪当然不仅来自身体，更可能来自心理。例如前面所说的自我同一性出了问题，无论是同一性拒斥，还是同一性分散，或是同一性的延缓偿付，都会产生大量的不良情绪，让我们不好受。尤其是，当我们产生某种无能感、无力感，或者是我们将理想自我当作真实自我来宣扬或者吹嘘，也会产生不良情绪。
情绪还可能来自社会，来自他人，当我们得到夸奖，多半会非常高兴；而当我们受到批评、指责、轻视、歧视的时候，谁都不好过。有时候，由于我们的心理虚弱，别人的一个平常的言语或眼神都能刺激我们，让我们的身体和心理不由自主地产生不良情绪，在不良情绪的控制之下，心理自然就会不好过。
不过，情绪并不完全是坏东西，它也是好东西，它是一种能量。仇恨可以产生巨大的能量，愤怒出诗人，这都是情绪能量的具体表现。仇恨和愤怒可以产生能量，兴奋和惊喜同样可以产生巨大的能量。为什么一个人玩游戏可以不眠不休？接连24小时乃至更长时间玩游戏，能量从何而来？就是由于玩游戏的兴奋。当然，24小时玩游戏之后，会加倍地疲惫，那会伤元气。我说这个，并不是鼓励大家去玩游戏，而是说情绪产生能量，例如热爱是最好的老师，能让人“为
伊
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这就是热爱所产生的能量所致。
所谓情绪管理，无非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培养正面情绪，例如利用我们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探求知识，欣赏艺术，由于热爱，从而可以让我们获得大量的正面情绪。听音乐、看绘画、看小说、看电影等等，都可以让我们放松，在放松的时候，负面情绪得到消解，从而培养我们的正面情绪。凡是我们喜欢做的事，我们都会兴致勃勃，这就是一种正面情绪。
培养正面情绪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做我们擅长做的事。这也能培养正面情绪，原理很简单，做擅长做的事会有成就感，而成就感产生积极的情绪。
情绪管理的另一方面，是负面情绪的管理。负面情绪让我们不好受，如何管理，就是我们要学习的一项内容。
说起来，我们每个人都会初级的情绪管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例如我们心理不好过的时候，通常会找一个密友去说，通过发牢骚等办法，将我们心理的不良情绪宣泄出来，这就是情绪管理的初级方法。例如某个老师批评了你，你会找自己的密友，将那个老师说一顿，你的不良情绪多少会得到宣泄。
比较高级一点的情绪管理方法，是对不良情绪的溶解。例如你在作一篇论文，花了不少功夫，自己以为很不错，交给老师看，结果非但没有得到表扬，反而被老师批评，说你的论文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其实别人早就说过了。别人没有说过的部分，在逻辑上或在实证方面不能成立。于是你当然不开心，当然会情绪低落，这时候，你去找好朋友说，也不见得能够解决问题，因为老师可能并没有冤枉你，而是指出了真实的缺陷。在这种情况下，你就只能溶解自己的不良情绪，比如说，老师指出你最得意的论点别人已经说过了，你没有读过那篇论文，还以为是自己的新发现，被老师批评，对于学术训练来说当然应该批评；但也可以换个角度看，那就是你的观点确实是你自己发现的，你的发现居然与发表的论文相似，表明你的认知水平或洞察力与那个论文作者差不多，岂不是值得高兴和骄傲？如此一来，你的情绪多半就会好转。假如你觉得老师的观点虽对，但语气未免过于苛刻，让你受不了，你当然可以抱怨，但积极的办法是换位想象：也许这位老师早晨和他太太或先生吵了架，正在气头上，你正好碰上了，也就是说，老师的苛刻语气其实并不是针对你，而是自己怒气未消，这样想，你会好过不少。假如老师把气撒在你头上，你还能够谅解老师，那你的心理素质和道德情操比老师还好，岂不是值得高兴和骄傲？这样想，也会溶解你的不良情绪。
情绪管理的更高级方法，是追根溯源，疏通信息渠道，随时监测情绪，防患于未然。既然称为更高级的方法，修行的难度自然很大，大部分人要修行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够真正做到最好。所谓追根溯源，是指我们要了解情绪的来源，认识不良情绪的传播渠道，提前预警，就能防患于未然。例如把身体管理做好，就会杜绝许多来自身体病症引起的不良情绪；而达成自我同一性，认识自己，接受自己，了解自己，相信自己，亦会让许多由此产生的不良情绪消于无形。
拓展自己的精神空间，是更高级也更加积极的管理方法。你的视野拓展了，心胸开阔了，精神空间大了，包容之心就大，像弥勒佛那样，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眼一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假如这“可笑之人”能够包括你自己，即连自己也在幽默对象之列，如此，些许不良情绪，何足道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