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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青团北京大学委员会机关报《北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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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龙|《晚安,妈妈》:如果人生是一趟公车

北大青年  · 公众号  · 人物  · 2019-12-24 23:31

正文


全文共2594字,阅读大约需要4分钟。

本报记者
梁钰婷 社会学系2017级本科生
“我要自杀,妈妈。”

杰西的脸上未起波澜,语调也平静如水,这句话在母亲塞尔玛琐碎的絮叨和客厅温馨的装潢之间并不显得突兀和刺耳。但母亲颤抖的声音和舞台上醒目的、持续走动的时钟却提示着这句话隐含的危险。

扎得紧紧的马尾、深色的毛线衫、黑色的长裤、灰白的围裙——极其普通的中年女子装束。瘦削苍白的脸庞和略显吃力的说话和动作,暗示着这个女人长期受到某种疾病的困扰。这是杰西,安静、严肃、坚定的杰西。


杰西面前的那个老妇人体态臃肿,穿着粉色连衣裙,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那是她的母亲塞尔玛。作为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塞尔玛非常硬朗,不仅是在身体上,更是在精神上。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周六的夜晚。时针刚刚指向九点。塞尔玛一边絮絮叨叨地提醒女儿订购甜点,一边催促着女儿按照惯例为她修理指甲。唯一有些反常的是杰西:平时沉默寡言的杰西今晚似乎平静又充满力量,甚至有些爱说爱笑。在母亲唠叨的过程中,她一直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先是找毛毯,后是找猎枪。拿到猎枪后,她向母亲坦白自己将在两个小时后自杀。

做母亲的自然感到震惊和恼怒,并且拼尽全力地劝说和挽留女儿。做女儿的却异常平静,一边回答母亲的质问,一边告诉母亲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安排。终于,在杰西的冷静辩驳和竭力安抚下,塞尔玛稍稍恢复了平静,母女俩捧着热巧克力,在餐桌边聊起了天。这次聊天似乎和往常并无差别,内容是琐碎的,不外乎是回忆过往或是讲讲熟人的近况,氛围也不算紧张,两人时而大笑,时而争论,时而沉默。转动的时针和母女俩在谈话中压抑的啜泣却暗示着这次聊天不同寻常。


一件件生活琐事拼凑出了这样的杰西:她发现自己坠马后留下了癫痫的后遗症,并且因此无法外出工作,也不便社交。她与父亲一样寡言又喜欢沉思,使母亲觉得他们俩都“非常遥远”。她认为她的丈夫因为讨厌她抽烟离开了她,她相信她的儿子迟早要被送进监狱。离婚之后她被母亲接回家中,除了被救护车送去医院,几乎从不出门。这是一个沉默地坐在社会边缘的观众,也是一个倚赖别人的帮助和照料才能生活的病人。

这些琐事也拼凑出了塞尔玛的形象:一个热情、朴实的农妇,一位慈爱、坚毅的母亲。她无法理解丈夫和女儿的为何总在沉思,但她仍然尽心照料患有癫痫的这对父女,并且对他们隐瞒了事实的真相。在杰西犯病时,她仔细地照料她,不让她弄伤自己,为她清理口中的白沫和身上的排泄物,并在杰西醒来后告诉她,她只是摔倒了。直到在丈夫塞西尔面前犯病从而被诊断为癫痫之前,杰西对自己患有癫痫一无所知。她小心翼翼地呵护女儿,竭力为她打造幸福的生活:为了给杰西找一个丈夫,她有意请塞西尔来修家里的走廊;她无意中撞见塞西尔和他人偷情,却从未对杰西提起;杰西离婚后,她立即把女儿接回家里,时时刻刻关注着她。


直到枪声响起前,塞尔玛都在歇斯底里地质问杰西:“你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其实答案在聊天中已然逐渐明晰。杰西强烈的自杀欲望,来源于她对于自己人生的掌控权的渴望。孤僻的性格和孱弱的身体使她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更是使她彻底丧失了对生活的控制权。她不仅接受了母亲安排的婚姻和生活,还在母亲善意的谎言中对自己的先天的疾病一无所知。在母亲看来,隐瞒是为了让她不背负心理上的压力,但是在杰西自己看来,这意味着她不仅不能掌控外界环境,而且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了。

自杀是杰西最后的抗争:“我对自己的生活也无能为力,没法儿改变它,改善它,让自己对生活有更好的感受、更喜爱生活,使生活有意义;但是我可以让它终止,使生活关闭,就像收音机里没有我想听的节目时把它关掉一样。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只有这条命了,我要决定如何对待我的生命。它这就要终止了,是我要它终止的。

热巧克力的雾气早就散去了,时针从九点挪到了十一点。

“晚安,妈妈。”杰西像往常一样跟母亲道了晚安,像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随后,一声沉闷的枪响宣告着她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唯一一次抉择。

这个结局是不合常俗的:在文学和戏剧史上,自杀从来不是一个稀有的话题,但是以自杀成功为最终结局的作品少之又少。毕竟,这样的结尾似乎是一种危险的教唆——自杀是合理的,是可接受的。很多观众因此对这个结局感到不满。不过,与其批评作者在“歌颂”自杀,不如说她在试图探讨如何看待生命和生活。

杰西和塞尔玛对生命的看法是迥然不同的:如果把生命历程看作是搭乘公共汽车的旅途,那么塞尔玛是那种要坐到终点站,并且丝毫不介意车内的嘈杂和肮脏的人,杰西则是漫无目的,觉得受够了就会随时下车的人。如果这只是搭不搭公车的问题,大家会说,随她的便,在哪里下车不行呢?但是事关生死,不论是出于人文主义对人的价值的高举,还是出于人类本能对死的天然抗拒,大家都会说,自杀是不可取的。

可是搭公交车和生死的差别在哪里?跳出人文主义,一个人是否活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与他是否在公车上坐到不得不下车的时候相比,具有更重大的意义吗?还是说,正如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一样,生活本身就是无意义和荒谬的,我们和西西弗斯一样,在日复一日地把一块注定要滚下来的大石头推上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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