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 Jack Turban
翻译 | 支元叹,hanzhen,林一间
校对 | 林一间
投稿邮箱 | [email protected]
有必要谈谈Grindr给男同志的精神健康带来了什么
——我是一个同性恋精神科医师,这也是为什么我上Grindr研究那些男人们。
我一在手机上打开Grindr,就看到200英尺内有一个26岁有棕色腹肌的男人,昵称叫“look4now(现在就约)”,个人介绍里说他有地方,想要尽快约个炮。
向下滑动屏幕,我看到在我波士顿公寓半径一英里范围内有100个类似的个人介绍。我可以通过身材、型号(1/0/0.5)和HIV状态来过滤他们。
作为一名研究性与性别的精神病学家,也身为同志,我很高兴地看到过去十年来,试图让同志间的关系为主流所接受的努力取得了巨大进步。最高法院裁定同性婚姻是宪法赋予公民的权利。现在在波士顿,两名男子可以手拉手走在街上而不会受人侧目。
但我担心数字化的地下浴室(注:地下浴室是早期美国同志约炮社交的场所,这里用来指代Grindr)的兴起。像Grindr这样拥有300万日活用户的应用,以及其他像Scruff和Jack'd这样的应用,都旨在帮助男同性恋者在网上(匿名)约炮。我个人非常支持性解放,但我总是担心这些APP会不会对男同志的精神健康有负面影响。
由于对Grindr用户的研究很少,我决定进行一项非正式的调查,询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如此依赖Grindr,以及它如何影响他们的关系和心理健康。我在Grindr上创建了一个账户,表明自己是一名医学作家,希望与人们谈论他们的经历。我收到了大约50条答复(包括一些建议)。
这是一个小样本调查,但足以给我们一些关于Grindr如何影响男同志的线索,而这种影响看起来不太好。
▎像Grindr这样的应用旨在让人们轻松获得性爱,这可能使用户对它上瘾
用户使用Grindr的最常见原因是:性很棒,而Grindr让它更易获得——就在你指尖滑动之间。充斥屏幕的半裸男性让用户眼前一亮。只需点击几下,就有可能在一小时内与性伴侣会面。
神经科学家研究指出,性高潮会激活大脑的快感区域如腹侧被盖区域,同时也会抑制涉及自我控制的区域。这些激活模式与研究人员在使用海洛因或可卡因的人的大脑中所看到的惊人相似。因此,当一个中性的动作(点击Grindr)与大脑中的愉悦反应(性高潮)配对时,人们会学会一遍又一遍地做这种动作。
这可以是正常的愉悦反应,却也可以是成瘾的前兆,依情况和个人而定。
无论是否有意,Grindr还利用了一种称为变率强化(variable ratioreinforcement)的心理概念。在Grindr中,点击屏幕的奖励以不可预测的间隔发生,你可能会立即勾搭到人,却也可能在手机上划了几个小时才能找到。
变率强化是加强这种行为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它使得停止这种行为变得非常困难。老虎机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赌徒永远不知道下一次胜利什么时候会到来,所以他们会一直拉动拉杆。他们希望下一次拉动将给他们带来令人愉快的硬币叮叮当当金属箱的声音,于是最终拉了几个小时。
现在想象一下,假设老虎机以不可预测的间隔给你带来性高潮。这可能是促进上瘾的有力机制,这可以解释我与之交谈过的一个用户,他每次会在Grindr上停留长达10个小时,希望能找到完美的快餐性伴侣。
在性和科技层面上使用“上瘾”仍然存在争议,但耶鲁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LGBTQ心理健康专家John Pachankis对我描述了Grindr的影响:“我不知道是否这是一种‘上瘾’,但我知道它会引起很多困扰。”
目前,很难知道有多少Grindr用户认为他们对该应用的使用存在问题。 早期关于应用使用对健康影响的研究仅关注性传播感染,例如,Grindr用户中的HIV感染率,使用Grindr为人们检测性传播疾病的感染等。
就在上周,Grindr宣布它将开始(在用户选择加入的基础上)向用户发送HIV检测提醒和本地检测站点的地址。然而另一条不太愉快的新闻是,BuzzFeed在周一透露,Grindr也一直在与第三方公司分享其用户的HIV感染状况。 (Grindr后来表示将停止这种信息共享。)
尽管对性健康有了新的关注,Grindr和研究界都对心理健康保持沉默。 然而自2007年以来,我们发现死于自杀的男同性恋多于死于HIV的男同性恋。
这表明我们现在应该更广泛地考虑Grindr对健康的影响。现在刚起步的相关心理健康问题研究着重关注其他(异性恋)约会应用程序如Tinder。是时候为同性恋交友应用做同样的事了。
▎也许Grindr只能给处于焦虑和抑郁中的人们提供暂时的慰藉
我和一些用户聊过,他们说Grindr的诱惑不是在于能感觉良好,而是不再感觉那么糟糕。在感到悲伤、焦虑和孤独的时候,刷刷Grindr能让这些感觉消失。这样的关注和对性行为的期待将他们从痛苦情绪中解救出来。
有高达50%的男同性恋者罹患抑郁情绪。童年时期不受接纳的身份往往导致他们的焦虑和抑郁,所以来自其他男同性恋的认可就很吸引人。不幸的是,这些认可不过浮于表面,比如“可爱想艹”之类的招呼。
Time Well Spent是一个专研数字化时代注意力危机的非营利组织,他们所做的一项针对20万苹果手机用户的调查显示,77%的Grindr用户在使用后感到后悔。
我采访的用户告诉我,一旦放下手机,再去看那些发出去的肤浅对话和色情图片,就会感到更加抑郁、焦虑,甚至孤独。有些人甚至在约的时候一言不发,完事之后出奇的悔恨。高潮一过,另一人可能最多说一句“谢谢”就走了。
但他们还是时不时回来享受短暂的情感释放。一个用户告诉我,他在约炮之后感觉很差,然后就打开Grindr继续寻找下一个人,这样循环往复直到最后精疲力尽昏昏睡去。每过一段时间,他就删掉这个app,但不知不觉又下回来了,然后继续感到被拒和孤独。
“我们差不多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患者。”Pachankis对我说,“男同性恋和双性恋跟其他群体相比,有着不成比例的更差的精神健康状态,Grindr既是原因也是结果。这是一个真正的恶性循环。”
当然,不是所有的Grindr用户会上瘾、感到抑郁。我看到一些用户使用Grindr的方式是健康和积极的。我采访的一个人在这里遇到了他的未婚夫,他们正在兴奋地准备婚礼。还有一些人虽然是为了约炮而使用这个app,但没有感到消极的情绪,也能控制自己的使用频率。
▎Grindr可能让人们找不到长期关系
为什么这么多人在使用Grindr?也许Grindr的流行说明我们在思考同性关系这件事上还没有取得多少社会性的进步。看上去普罗大众已经能容忍同性婚姻,但男同性恋们仍然难以找到伴侣。
一个23岁的Grindr用户告诉我,他只能在Grindr和夜店找到其他男同性恋,而且都是“高度性化的”(hypersexualized)男同性恋。这两种文化吓到他了。Pachankis认为,同志文化是“关注地位的、竞争性的、等级森严的和具有排他性的”。他解释说,这些特征在男性中很常见,但是在男同性恋社群,这些特征在群体中被强化放大——男同性恋群体的社会化和性化是同时发生的。
这位23岁的男青年害怕被拒绝,而Grindr起码不会让他当面被拒绝。“我现在的约会都以性为主。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安排线下约会了。”
他说,他的关系是从在Grindr上约炮开始的。他们在凌晨两点第一次见面。他会试着把下一次约炮安排的早一点,可能是晚上11点,然后他们可能会喝点小酒。
但这样的以性为主的方案并不能让那些我采访过的人获得长期关系,而且这种状况正在影响他们的自尊和身份认同。那位23岁的年轻人说,“我的自尊现在完全建立在我的性能力上。我觉得我没能力做好一个伴侣。”
另一个用户告诉我,他希望通过这个app找到未来的丈夫。现在他却说,和男朋友吵架时最自然的反应就是打开Grindr来“找另一个选择”而不是去解决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他不能保持一段专一的关系,因为他经常出轨。
▎治疗Grindr依赖症的方法有不少
和我交流过的精神健康专家们正在其诊所中为Grindr依赖症患者提供治疗服务。但目前市面上还极少有如何帮助此类患者的指南出版。
和我交流过的医生们对我讲,治疗Grindr依赖症现成的最好方法,其实和治疗性成瘾的方法是一样的。一个小型研究显示,西酞普兰——一种广泛使用的抗抑郁药物——对性成瘾同性恋男性的疗效甚佳;纳曲酮——一类一般用来治疗其他成瘾行为的药物——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极端情况下,患者可能需要荷尔蒙植入物来抑制睾丸激素分泌,缓解其性饥渴。但是这些治疗手段只得到了最低程度的实验支持,也没有开展过任何与约会APP相关的研究。
Shane Kraus博士是Bedford退伍军人医院行为成瘾诊室的主管,以及麻省大学医学院精神病学的助理教授。他认为谈话疗法,如认知行为疗法(CBT),可能是最有希望的治疗Grindr依赖症的方法。认知行为疗法通过指导患者参与到更具生产力的活动里(这些活动会比刷Grindr更难,更花时间)来帮助他们获得被爱和被支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