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阶梯，会通向哪里去？

兔

子盯着一株小草发呆，连河狸和鼹鼠走近了也没听到。

“喂！”河狸拍拍兔子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兔子一下子跳起老高，拔腿就跑。跑了几步才想起不大对劲，回头看见河狸：“讨厌！吓死了！”

河

狸仔细打量那盘旋着开起来的小花。“是挺好看的……不过很少看到你对花这么入迷啊。”

兔子摆摆耳朵。“嗯……”

鼹鼠皱起鼻子闻了闻，没有说话。

“嗯，没什么好看啦，”兔子打破沉默，“我们走吧，去找松鼠玩？”

鼹鼠看看河狸。“我突然想起个故事呢。”鼹鼠说。

“听故事听故事！”河狸附和，“很少听鼹鼠讲故事，我就一直好奇，你看的那些书都去哪里了？”

“这不就想起来了吗？”鼹鼠说着，迅速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就露出嘴巴和鼻尖。“我这样舒服一点。那开始讲故事了啊？”

河狸看看兔子，兔子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河狸轻轻叹了口气。

“这

个故事说啊，以前，有一只兔子。”鼹鼠清清嗓子，开始说话。

河狸捅捅兔子，兔子咧嘴笑着，对鼹鼠说：“你瞎编的吧？”

“绝对不是，这是经典故事。”鼹鼠眼熟的胡子摆了摆，河狸觉得它在偷笑。“这个兔子啊，很羡慕天上的鸟。这么说吧，很羡慕啄木鸟。”

“哼，还说不是瞎编。”兔子撇嘴，河狸在一旁偷笑。

鼹鼠不理，接着讲下去：“兔子就想，啊，像啄木鸟那样多好，能飞。能飞哎，好厉害！”

“学得很像嘛。”河狸点评。兔子轻轻敲了河狸一下。

“兔子就想，我怎么能像啄木鸟那样，高高飞起来呢？兔子就打了个小包裹背在肩上，打算去找能飞起来的方法。”

“兔子走啊走啊，走到河边，看见河狸正在游泳，嘴里还嚼着树皮。”

“我就知道，”河狸笑说，“肯定少不了我。麻烦你给我个正面角色啊。”

“拿树皮来才有正面角色。”兔子一本正经对着河狸伸出手，河狸摸出一块树皮塞进兔子手里。

“兔

子就问，河狸呀河狸呀，我想去天上，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河狸怎么说？”兔子嚼着树皮，含含糊糊地问。

“河狸说啊，呜呜哇哇嗯啊嗯啊，嗯嗯嗯啊啊呜呜哇哇。”鼹鼠一本正经。

兔子捡起一小块石头，轻轻敲了敲鼹鼠的鼻尖。

“哎呀哎呀你干嘛啊，这是故事很重要的一部分啦。”鼹鼠抖了抖胡子，皱起鼻尖。“然后河狸把树皮咽下去，问兔子，为什么要去天上呢？”

“兔子啊，你为什么要去天上呢？”河狸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问兔子。兔子翻了个大白眼。

“兔子说，因为我想，从天上往下看一定很有意思。你看那些鸟啊，它们都能飞起来，它们看见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一定不一样。我想看看它们的世界嘛。”

“河狸说，可是你又不会爬树……河狸挠挠头，又说，我知道有个很厉害的鼹鼠，也许它能给你想到办法。”

“哼。”兔子转过脸去不看鼹鼠，“就知道！”

“于是兔子谢过河狸，继续背着小包裹走啊走，去找鼹鼠。当然啦，这期间有过许多艰难险阻，但是勇敢的兔子都解决了巴拉巴拉，总之！这是最重要的！兔子找到了很厉害的鼹鼠！”鼹鼠抖着胡子，压抑不住自己的笑声。

鼹鼠说，啊？兔子啊，你要上天？兔子说，是啊是啊。鼹鼠说，只要上天就行？兔子说，是啊是啊。鼹鼠说，年轻人，你可要想好啦。上天后还下不下来呢？你是想飞上去呢，还是想走上去呢？你是要去多高呢？你是要去多久呢？这些都很重要的啦。”

“故事里的鼹鼠也是一样啰嗦。”兔子悄悄对河狸说，河狸憋着笑点点头。

“兔子想了想，说，我还是挺喜欢当兔子的，不想变成鸟啊，也不想飞上去。我只是想去看看，大概看够了就下来？至于多高嘛……大概有云那么高就好？”

“故事里的兔子可是很聪明呐。”河狸悄悄对兔子说，兔子瞪了河狸一眼。

“鼹鼠说，那么，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去那么高？你想要什么？”

“兔子犹豫了一会儿，说，大概是好奇？”

“鼹鼠摇摇头。不对。不是好奇。好奇不会让你跋山涉水来这么远的地方，好奇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那么，也许是渴望？兔子说，我觉得我一定要去天上看看，这是最想做的事了。”

“鼹鼠问，那么是对什么的渴望呢？兔子想了很久。”鼹鼠说完，沉默了。

“然

后呢？”兔子追问。

“哎呀兔子想了很久还没想完呢。”鼹鼠说，“正在营造气氛，都被你打乱了。”

兔子转了转眼睛：“我知道！兔子是渴望自由！”

“哦？为什么呀？”河狸问。

“你看啊，这个兔子想去天上看看，它是觉得自己在地上的生活太没意思了对吧？”兔子分析，“那么为什么呢？觉得自己的生活太小了，不够自由嘛，很合理。”

“嗯嗯就是这么回事。”鼹鼠说，“兔子说，我渴望自由！鼹鼠说，那好吧，这里有一粒种子，你把它种下去，精心照顾，它就能带你上天啦！”

“兔子兴高采烈地接过种子，谢谢鼹鼠，然后有跋山涉水地回家去。它把种子种在自己家后面，每天仔细浇水，细心施肥，很快种子就发芽了。”

“那原来是一颗绶草的种子。兔子看着它慢慢长大，可是这棵绶草越长越快、越长越高，好像一根巨大的柱子，竖在天地之间。兔子已经看不见它到底有多高了，只能看见绶草的顶端已经被云遮盖住了。”

“兔子想要顺着它爬上去，可是很光滑，爬上去了就会滑下来，兔子又心急又没有办法。但是！绶草突然开花了！开出的花一朵接一朵，好像一道螺旋楼梯！”

河

狸感觉到兔子猛地抖了一下。河狸看了看兔子，想要问问怎么了，可是它刚张开嘴，就看见兔子的大眼睛里窝着一汪眼泪。河狸想了想，把问题咽进了肚子里。

“兔子很高兴啊，它就顺着一朵朵花跑啊跑啊跑啊，越跑越高越跑越快。兔子一边跑，一边大叫，我自由啦！我自由啦！”鼹鼠说完这句话，安静下来。

河狸没有说话，兔子也没有说话。

“故事这就讲完啦？”兔子开口了，带着浓浓的鼻音，“然后哪？”

“然后兔子就过上了自由而幸福的生活呗，”河狸说，“直到永远。”

“什么故事嘛，哼。”兔子撇嘴，“哪有那么高的绶草。”

鼹鼠从地下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土。“绶草不是重点啦，重点是追求自由。有了自由才能幸福啊，对不对？”

“这是没错啦，”兔子点头，“可是这个故事是想说什么？”

“故事不一定非要说什么嘛。”鼹鼠摇头，“故事就是故事，都可以自己解读啦。你觉得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啦。总之，我们去找松鼠玩？”

兔

子点点头，还是有点心不在焉。河狸和鼹鼠已经走开了，兔子还在原地望着那一株绶草发呆。

“自由了……就好了吗？”在傍晚的微风里，河狸听见风送来兔子的声音。河狸又仔细听了听，那声音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