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折叠】电影《妈妈》：是开始，也是结束

作者丨向   南

责编丨崔力文

编辑丨段永琪

中文名：妈妈！

外文名：Song of Spring

其他译名：春歌

类    型：剧情

制片地区：中国大陆

导    演：杨荔钠

编    剧：杨荔钠

制片人：尹露

主    演：吴彦姝、奚美娟、文淇、朱时茂

片    长：109 分钟

上映时间：2022年9月10日

5月12日，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又到了母亲节。有一部前两年上映的电影叫《妈妈》，放在今天来再看和探讨就很应景。看完电影《妈妈》心情有点沉重，在我看来，这部电影所讲的并不是母爱的伟大，而是母爱的成长。

电影讲述了一个65岁的女儿罹患阿尔兹海默症、85岁的妈妈照顾她的故事，情节很简单，但是贯穿电影始终的还有一个不在场的关键人物，爸爸。所以，我从另一个角度重新讲述这个故事。

爸爸是一位著名考古学家，文革中受冲击沉湖自尽，自尽前回家看心爱的女儿，女儿却没有给他开门。爸爸长年在外工作，使得女儿从小对爸爸有着特别的渴望和依恋。女儿认为是自己最后的冷漠导致了爸爸的死，从此一生背负着这个十字架，过着清教徒式的生活，终日沉默，不婚不恋不打扮，通过努力工作、退休后各种义工、整理爸爸的日记来为自己赎罪。女儿和妈妈住在一起，照料妈妈的一切饮食起居，却并不亲密，也不交流，时间一过就是几十年。这才是完整的故事背景。

影片开始，妈妈是家中的主宰。她是那种出身优渥的旧时代大家闺秀，美丽、骄傲、讲究生活。即使85岁了，也依然爱美，穿漂亮的裙子、吃西式的早餐，进出房间都要照镜子。然而这种美丽是孤独的，没有人真正看见和在意她，因此她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几乎都有情绪。她只能喂野猫寄托自己的情感，通过行动老态、攀高取书、拒绝吃药、假装摔倒吸引女儿的注意，却始终都不成功。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深长的幽怨。

女儿照料妈妈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甚至为妈妈擦澡、睡前朗读。即便生活无间到这个程度，在情感上女儿却始终都站在离开妈妈很远的地方。必须的沟通采用写字贴纸的方式，两人分餐不和妈妈吃一样的菜，她白天去各处做义工，晚上整理爸爸的日记，和妈妈没有话说，也没有笑容，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女儿在照料妈妈，可似乎也在惩罚着妈妈。

母女俩唯一有呼应的就是整理爸爸日记这件事，爸爸虽然早已去世，却一直是连接她们两人的纽带，是两个人彼此交接的点。这个点很奇怪，充分又巧妙地展示了母女之间的竞争和冲突。

从精神分析的视角去看，不能忽略这样几个场景：追忆和爸爸有关的人和事时，妈妈的语气总是透露出特别的陶醉，对照女儿心中的痛，这陶醉明显呈现出一种优越感。当女儿朗读大约是爸爸送给妈妈的诗句时，还没读完就累得坐着睡着了，这样的朗读挑战着女儿的承受力让她因为消耗而疲惫，睡着也无疑显示了内在的抗拒。妈妈行动自如，却要女儿为她擦澡，从某个角度来讲，是用身体宣示自己对爸爸的所有权，而女儿通过用力的擦澡动作表达着潜在的愤怒。

显然女儿没能顺利度过厄勒克特拉期，因为爸爸的突然去世，心理成长停止在与母亲竞争、对母亲嫉妒的阶段。而妈妈对女儿的爱也因为这个意外终止而没有来得及正常发展。一个渴望丈夫的妻子和一个渴望父亲的女儿，在这个丈夫和父亲自尽的一刻，感情的发展就被按下了暂停键。爸爸是她们之间不能言说的痛。

然后，女儿患了阿尔兹海默症。从生理角度看，阿尔兹海默症是因为大脑部分萎缩，但身体的疾病往往在心理上具有象征意义。幻视幻听、意识模糊、逐渐丧失生活能力，对于女儿来说似乎正是她多年以来内心深处的影像表达。借由阿尔兹海默症，女儿在潜意识里因为无法继续承受精神上的重负，放弃了前行而选择了后退；而同时，妈妈内在一直未能发展的本能母爱被再次激发，获得了重新成长的机会，在精神层面上反而得以继续向前。所以，如果说这个故事里母爱伟大，是因为这份母爱在如此衰老的时候却重新踏上成长之路。

女儿确诊以后病程进展似乎很快，爸爸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视听中，这个心结一直到告诉妈妈压在心底几十年的负罪感后才得以释放，在爸爸日记整理成书的一刻达成谅解。之后，女儿呈现出来的状态不是失智，而更像是年龄的后退。她脱下了沉闷的衣裤，换上飘逸的连衣裙，终于展现了女性的柔美。

她在大雨中满院子蹦跳，躺在长椅上蹬着腿欢笑，享受淋雨的快乐，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她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迈着舞蹈般轻盈的脚步，用娇嗔又不在乎的口气和妈妈说话，那是少女才有的骄傲和曼妙。和医生和妈妈一起坐在院子里，当着妈妈的面假装乖巧，妈妈走开时马上变脸对医生说威胁的话，完全就是叛逆少女的惯有做派。

她偷偷拿走爸爸妈妈结婚时妈妈带的头纱，开心地披在自己头上冲开妈妈的阻拦跑去老房子，一方面呈现了厄期女童通常会有的想要和爸爸结婚的幻想，一方面也是对妈妈权威的挑战宣言。女儿在病症里一路完成了自己未能释放和发展的幼年的童真、少年的恣意和青春的叛逆飞扬，终于走出心灵的桎梏。

病中，女儿一直对妈妈说“你像我的妈妈但你不是我的妈妈”，其实是在表达内心真实的感受。她几十年孤僻沉默如同孤儿，在她心灵痛苦和煎熬的日日夜夜里，也不曾被妈妈看见和在意过。而妈妈在具体的照料、承当和负重的过程里，一点一点体会做妈妈的实感，直面女儿本身的存在，发展出真正的对女儿的爱。这份爱终于有一刻被女儿感受到，在生命最后一段，疗养院的房间里，女儿在妈妈背后清晰地说：“谢谢妈妈。”这份爱历经漫长的岁月和艰困，这一刻终于在母女两人心间贯通，完成了这一程母爱成长之旅。

然而，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只有父母对孩子的爱是为了分离。母爱指向的本应是女儿和妈妈顺利分开，然后走向真正的独立，但是退化如同婴孩的女儿却已经没有机会和能力走完这后半程。女儿说：“妈妈是大海，我是一滴水。”她的终局只能被浩瀚的母爱吞没，化为无形。真是令人落泪。

影片最后一幕，妈妈推着女儿停步在不断上涨的潮水中嬉戏，一道一道潮水就像一次一次爱的生长和涌动，她们穿着正式的旗袍和裙装，就像参加一个仪式，是开始也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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