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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在地上的一生

奴隶社会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25-01-03 09:16

主要观点总结

文章回忆了作者与爷爷的相处和爷爷的离世,通过描述爷爷的一生经历以及和作者之间的情感纽带,表达了对爷爷的怀念和感慨。

关键观点总结

关键观点1: 文章主要描述了作者与爷爷的深厚感情以及爷爷离世带来的伤痛。

文章中提到了作者梦到爷爷以及回忆和爷爷的相处时光,包括爷爷的人生经历、与奶奶的无爱婚姻、对作者的爱和教导等。还描述了爷爷离世时的情景以及给作者带来的心灵触动。

关键观点2: 文章通过爷爷的生平经历,探讨了人生的无奈和命运的无常。

文章提到了爷爷如果留在马来西亚可能会过上幸福的生活,但命运的转折使他回到了家乡,经历了不幸福的婚姻和乡人的欺侮。作者理解了爷爷的自卑和无力,并对他的性格表达了怜悯。

关键观点3: 文章通过爷爷的离世,表达了生死相隔的残酷以及对亲情的珍视。

作者描述了爷爷离世时的情景,以及自己内心的伤痛和对爷爷的怀念。还提到了母亲让爷爷带走最喜欢的羽绒服,表现了母爱的细腻和对亲情的珍视。


正文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3785 篇文章

文中图片均来自作者。

作者:林世钰,媒体人,作家。曾出版《烟雨任平生:高耀洁晚年口述》《美国岁月:华裔移民口述实录》《新冠之殇》《潮平两岸阔:中国留美学生口述实录》《美丽与哀愁:一个中国媒体人眼中的美国日常》《与女书》等书籍。其中《烟雨任平生》被《亚洲周刊》评为2019年度“十大好书(非虚构类)。”喜欢旅行、摄影、收集民间工艺品等。本文来自:哈德逊河畔。

昨晚突然梦见爷爷。


故乡的屋檐下,雨落在天井的兰花叶子上,滴滴答答。爷爷坐在窗边剥毛豆,我在做作业。爷爷突然说,妹妹,下雨了,快去楼上收衣服!我“哎”了一声,扔下笔跑到楼上去。


下楼后,发现爷爷不见了,问母亲:爷爷呢?她平静地回答:走了。


我跑到爷爷的房间,空无一人。旁边的酒缸碎了,酒洒了一地。


我大哭,然后就醒了。睁开泪眼一看,夜色浓重,昏黄的路灯灯光均匀地洒在百叶窗上。月白风清,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爷爷于 2002 年春天去世,19 年来,这是我第二次梦见他。


大约十年前我梦见过他一次。也是在老家的房子里,爷爷坐在椅子上喝粥,他看上去风尘仆仆,非常疲累。他告诉我,他走了很长的路,又饥又渴。他把稀粥喝得呼噜呼噜响,喝完后就出门了,什么都没说。


 爷爷度过少年和青年时代的房子,2007 年毁于一场大火。


此后,夜深人静时,我经常想起爷爷,希望他能入梦来,告诉我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可是爷爷似乎走得干干净净,再也没有回来,直至昨晚。


从我记事起,爷爷就已经不能下地干活了,每天只是佝偻着背坐在灶前生火,或者到村口的理发店和老人闲聊,到点了就回家吃饭。饭后又出现在理发店里。


小时候我很纳闷:家里的父亲母亲和奶奶,甚至我和哥哥都要干活,为什么唯独爷爷例外?他看起来并不老啊。


后来母亲告诉我,爷爷四十多岁时清理天井的垃圾,脚底被一根腐烂的铁钉刺穿,从此小腿溃烂,再也不能下地干活。16 岁的父亲,担当起了养家的重任。


我们兄妹三个出生后,爷爷喜出望外,非常疼爱我们。每次在家听到我们放学的动静,就从床上爬起来,问我们要不要吃点心。我们点头,他就去门口的饮食店买锅边糊和扁肉,然后坐在灶前,开心地看着我们吃。


尝到甜头的我渐渐摸索到这个规律,每次放学一进门,第一声总是喊“爷爷”。


记得小时候,每次我在厅堂里做作业,爷爷就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他似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着我就很满足了。母亲说,我是爷爷唯一的孙女,而且从小特别懂事,所以他很疼爱我。


等我做完作业,他就和我讲年轻时在马来西亚做工的经历,比如他们傍晚去海边游泳,会看到鲸鱼浮上来;比如黑人干活比较懒,而且还喜欢喝酒,中国人干活勤快,喜欢存钱。他偶尔也会说几句马来语给我听,比如“猪”,发音有点像“但家乐”,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着。


爷爷说起马来西亚的日子时,眼里闪着光,似乎那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末了还惆怅地说:要是当时不回来就好了。


年幼的我不理解爷爷为何有这样的喟叹,等我长到十几岁时,从父亲的讲述中才明白爷爷的无奈。


爷爷二十岁左右,为了逃避抓壮丁,与乡人一起下“南洋”讨生活。他先是在马来西亚的一家橡胶园做工,后来攒了一笔钱,和朋友合办了养猪场。他在马来西亚前后待了近十年。


1941 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进攻东南亚,势如破竹。彼时,奶奶作为童养媳,在爷爷家待了九年,长到了娉娉婷婷的十六岁。我的曾祖父听说战争爆发了,怕爷爷回不来,急忙托人捎信过去,说母亲病了,催爷爷速归(其实是想让爷爷回来成婚)


1942 年 1 月底,马来半岛沦陷。最后时刻,爷爷买了一张船票,怏怏回国了。


 1941 年,太平洋战争爆发,爷爷次年仓促回国,

命运从此翻转。(图片来自网络)


他西装革履,带了一小箱金银首饰出现在家乡的石板路上。听奶奶说,爷爷一跨进家门,族人都围上来,激动地说“南洋客回来了”。


爷爷当着众人的面,把箱子打开,慷慨地把首饰分给族人,自己只留下两个金戒指和一对金手镯,以及一些银器。很多年后,奶奶依然怨恨爷爷傻大方。


记得小时候,奶奶的屋里藏着一个红色樟木箱子。她经常打开给我看,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排开那些首饰,问我喜欢什么,说等我长大后送给我。我从小喜欢银器,自然选了银项链,坠子是小而精致的绣花鞋和鱼。我结婚那年,奶奶果真把它送给了我。


印象最深的是,箱里放着一张爷爷的归侨证。照片上的爷爷,西装革履,年轻英俊,笑容干净,皮肤涂了一层海风沐浴过的蜜黄。


爷爷回国后,立刻与奶奶成婚。他原本计划婚后返回马来西亚经营猪场,所以只带了一本护照、一小箱首饰和几件换洗衣裳,其它什么都没有带回来。无奈当时抗日战争已经如火如荼,而且太平洋上烽火连天,中国通往东南亚的路径完全被切断了。


爷爷回不去了,他郁闷地留在了家乡,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


 1942 年,家乡的石板路见证了一个“南洋客”的归来。


他性格老实巴交,干活非常卖力,没有私心。所以在生产队里,从来都是他干最脏最累的活,但他从无怨言。他的大哥实在看不下去了,骂他是没用的“饭桶”。从此,生产队的人都管爷爷叫“饭桶”,爷爷的真名几乎被人忘却了。


“饭桶”的绰号其实和爷爷的外形完全不相称。他个子细细高高,年轻时应该是个玉树临风的帅哥。老了以后背有点驼,走在街上像一只低头喝水、若有所思的灰鹤。


记忆中,爷爷从来没有说过谁的坏话,埋怨过什么,总是一脸笑容,慢声细语,接受生活赐予的一切。


爷爷心地特别善良。记得小时候,有村人来家里借米,家里的米已经见底了,还没等奶奶回答,爷爷就抢着说“有呢,有呢”。然后带着村人到厨房,把所有的米都倒给她。她走后,奶奶气得和爷爷吵架,然后自己拎着桶,去邻居家借米。


有段时间,奶奶在屋顶种了一畦小葱和香菜。她从楼下的地里一担担往楼上挑土,费了很多气力,所以她把葱和香菜看得跟宝贝似的,不容他人染指。


春天到了,香菜和小葱长得郁郁葱葱。每逢家里有亲戚来,爷爷就主动问:你要香菜和葱吗?如果对方点头,爷爷就上屋顶采一大把下来送给他。奶奶回来后,一看小葱和香菜变稀疏了,就开始骂爷爷“多管闲事”。


我记事起,爷爷和奶奶似乎一直都在吵架,而且都是分开睡。我两岁那年因为老梦见去世的大伯母,受惊多日后,就一直和奶奶睡,直到 11 岁上了县城中学。爷爷睡在隔壁,夜里呼噜打得震天响,奶奶就会烦恼地敲墙壁,大骂“死老头”。


我那时年幼,并不明白夫妻分开睡意味着什么。长大后才知道,爷爷和奶奶结婚后,一直没有生育。奶奶三十多岁例假就停了,但她从来不去看医生,一直觉得是爷爷的问题。他们后来抱养了我的父亲,他当时才四岁。总算可以延续一个家族的支流了,使其不致干涸。


奶奶因为不能生育,在村里常被村妇嘲笑。奶奶回家后把气撒在爷爷身上,与他大吵。她因为怨恨爷爷,所以早早就和他分房而睡。


也就是说,爷爷四十多岁起就过着与单身汉无异的生活,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煎熬。他和奶奶的感情能好吗?


奶奶性情暴躁,嗓门大,几乎每次吵架都是她占上风,把爷爷骂得狗血喷头。爷爷愤愤出门,一到饭点又回来了,端一碗饭,坐在灶前默默地吃。等奶奶走后,母亲总是柔声安慰他。爷爷叹息:还好你们这么孝顺,给我生了孙辈,不然我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我家的老房子,目睹了一桩无爱却维续 60 年的婚姻。


我五岁那年,他们有一次吵得很厉害。平时处于下风的爷爷忍无可忍,突然操起房后撬石头的铁钎,一把扔向奶奶。奶奶没有被砸中,但是旁边的酒缸被击碎了,酒洒了一地,酒香顿时弥漫全屋。母亲说,她当时吓坏了,抱紧了怀中两岁的弟弟。


很多年后,每当我闻到家乡米酒的味道时,就想起那个夜晚爷爷排山倒海的烈怒,以及弥漫整个房子的酒香。


等我长大后,父亲告诉我,如果当时爷爷留在马来西亚,应该过得比现在好,至少婚姻比现在幸福;生意也应该做得很大。可是,在人生的旷野里,我们只能选择一条路径,根本无法预知命运会把我们带往何方。


爷爷归国很多年后,他的合作伙伴有一年回来了,说猪场经营不善,只给了爷爷一条棉毛巾。但是他的很多族人后来移居马来西亚。奶奶很生气,但是爷爷并不在意,他经常说,钱财是小鸟,会飞来飞去。


2009 年 5 月,我去马来西亚旅行。当我看到路边成片的橡胶林时,泪水盈眶。我想象七十多年前,那个二十多岁的英俊青年,在炎炎夏日下眯缝着眼,从橡胶树上割下乳白色的汁液,眼里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望。


他不知道,几年后,因为战争的爆发,他提前归国,整个人生从此被翻转。他回到了家乡,但是并没有过上理想中的幸福生活。不幸福的婚姻,乡人的欺侮,连绵不绝的政治运动……哪个都是苦涩和难咽的。


 2009 年 5 月,我在马来西亚追寻爷爷当年的踪迹。

(徐盈雁 摄)


说真的,我宁愿爷爷当时留在马来西亚,宁愿今生和他没有祖孙缘,也希望他能过上幸福的生活。等战争结束了,他可以娶一个贤淑美丽的马来女子。闲暇之余,和妻子一起坐在海边,看可爱的孩子捡贝壳。远处,白帆点点。


可是,他还是回国了,在无爱的婚姻和无尽的政治运动中度过萧瑟的一生。只有到了晚年,奶奶的暴烈性格稍稍收敛了一点点,他才过上了比较安宁的生活。


爷爷性格比较怯懦,在乡村根本保护不了被视为外来人口的父亲。


由于成分原因,无论是招干、入伍还是上学,均没有父亲的份。父亲被压制了十几年,爷爷也只能忍气吞声。


在日常生活中,父亲也遭到村人的欺负。有一次,隔壁一个族人想占一块本来属于我们家的地,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儿子在门口叫骂,说父亲是外来人口,是地主儿子,要掰掉我父亲这个“茶壶的单柄”。父亲和母亲听不下去了,冲出去“迎战”。性格懦弱的爷爷和平时在家里非常嚣张的奶奶,此刻却缩在灶后不敢出头。

 

多年后,父亲说到这一幕时,依然眼眶发红。他说爷爷的性格太懦弱了,儿子被欺负成这样,居然不敢吭一声。这也是后来父亲在生产队里拼命表现,想改变自己生活境遇的原因。父亲最后被县工作队队长看上,当上了大队长,之后借调到乡政府,几年后转正,命运才得以改变。


我对性格懦弱的男人向无好感。但因了他是我爷爷,我理解他因为自己没有亲生儿子,在一向重视血脉延续、且盛行“子多势众”的中国乡土社会中的自卑和无力,因此对他满了怜悯。


 我深深理解爷爷在乡村的自卑和无力。


11 岁那年,我到县城一中读书,从此只能在周末和寒暑假的时候与爷爷在一起。他依然喜欢和我坐在厅堂的长板凳上聊天。有时会冷不丁问我:妹妹,现在中国谁当皇帝?我哈哈大笑,告诉他,早就没有皇帝啦,只有主席。爷爷笑着说:一码事。


很多年后,我才深刻理解爷爷话里的深意。他简直是个隐居民间的高人,不经意间,一语道破真相,惊醒梦中人。


后来我到外地上大学,毕业后留在外地工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回家,都会带礼物给爷爷。爷爷最满意的是我 1999 年春节从北京给他买的薄羽绒服。家乡的冬天刺骨地冷,他平时穿着厚重的棉袄,行动不便。自从他穿上这件薄而暖的羽绒服后,再也舍不得脱下。


我最后一次见到爷爷是在 2002 年春节。


那一年,是父亲案件完结的第二年,全家乌云笼罩,过年气氛惨淡。同一年,我的个人生活也出现问题,祸不单行。爷爷并不知道我在北京的生活状态。奇怪的是,某晚他居然梦见我一直在哭,次日立即让人给母亲打电话,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母亲没有告诉他,只是说我挺好的。


那年春节,我形只影单地回家过年。爷爷没问什么,只是和我坐在炉边默默烤火。末了,他轻轻说了一句:妹妹,记住,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是他在世间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一个多月后,爷爷骤然离世。爷爷走得很突然。上午还带了一堆祭品,一个人跑去祭先祖的墓,下午就在家里溘然长逝。堂伯伯来探望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走了多时。桌上的碗里,半碗蛋茶冰凉如雪。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从北京回家奔丧。父亲请了法师为爷爷做道场。我站在屋顶,看着楼下的厅堂香烟袅袅,穿着红色道袍的法师围着爷爷的遗体转动,口中念念有词。奶奶扑在爷爷的棺木上,悲恸垂泪。活着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相爱过,可是奶奶对爷爷的离世却汹涌着如此巨大和真切的悲伤,让我深感吃惊。


但遗憾的是,他们生前均向父亲表达了对彼此的决绝——这辈子过得太苦了,下辈子不要再做夫妻了,死了不要同穴。父亲只好按照他们的心愿,把两人分葬在不同的墓地,彼此相距几十公里。六年后,奶奶也去世了。我不知道他们后来在天堂是否已经重逢。如果见到彼此,会不会尽弃前嫌,愉快地说一声:嘿,原来你也在这里!


父亲为爷爷准备了一块墓地,在十几里外一个小村子的山上。爷爷下葬那天,我带着摄像机,跟着送葬的队伍,完整记录了爷爷在地上最后的旅程。


我看到,爷爷的一生被装在一个面无表情的棺木里,被塞进那个黑魆魆的墓孔。乡人一锹锹地往里填土,当墓孔被最后一块石头彻底封死的瞬间,我泪如雨下,摄像机再也端不稳了。


尘归尘,土归土。我感受到了阴阳永隔的残酷,感受到了人生热闹假象的幻灭,感受到了山谷没有回声的寂寥。


那一天,我知道爷爷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世界,在那一刻永远停止了,就像下海的船归岸,倦飞的鸟归林。次日太阳照常升起,照着刚出生的生命,吐出新芽的春树,但与爷爷无关了。


爷爷在马来岛橡胶园的辛苦劳作,在归国的太平洋轮船上的远眺,和奶奶纠缠一生的痛苦婚姻,在村里担惊受怕的日子,和我午后坐在长凳上聊天的美好时光,都随着他的离世远走了,远走了。它们像风,像雾,弥漫在我的周围,但是一伸手,只抓到一把荒渺的虚空。


我的心陷下去无数个洞,像被雨打湿的蜂窝,不禁失声痛哭。


 倚门盼归。


那是我成年后第二次亲历亲人的死亡(第一次是 1997 年亲爷爷的去世)。许多年过去了,那种伤痛依然没有消散,只是潜伏在记忆深处,不敢轻易触及。每次一碰,感觉被人生生撕下背上的鳞片,疼痛无比。


我和爷爷在地上共度了二十多年,他看着我长大,我看着他变老。虽然我们身上没有相连的血脉,但是有流动的爱。肉体可以衰朽,血脉可以枯竭,但爱永远不会消逝。我因为得到过爷爷温暖的爱,感受过他“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善良,长大后自然可以比较容易去爱身边的人。


爷爷走后的第三年清明节,我回到家乡,跟着父母兄弟去给爷爷扫墓。母亲说爷爷生前最喜欢我买的那件羽绒服,必须要让他带走。于是我们在墓前清理出一块地,点了一把火,烧了那件仍有爷爷味道的羽绒服。


袅袅浓烟中,羽绒服的灰烬像一只只舞动的蝴蝶,翩然飞向浩渺的天空,飞向连绵起伏的群山,飞向我将来必去的、与爷爷重逢的“那边”。


爷爷慈祥的脸浮现其间,他轻轻地对我说——妹妹,记住,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静静的远山,永恒的“那边”,我们终将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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