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非常忙碌的人。
采访他真是有点不容易，从2023年年初之约，第一次见面已到年中的6月底。匆匆一面后，再见他已到2024年1月。
“我从深圳回到北京了。”他对我说。
我也终于见到他，并能比较“踏实”地采访他了。他给了我一上午的时间。
“祝贺您获得2022CCF杰出贡献奖，杨老师！”尽管这是2022年度的奖项，祝贺的话语仍然要说。“哈哈哈……”杨士强爽朗地笑了，“请坐、请坐！”他带我走进了清华大学FIT楼五层的一间办公室，边招呼边递给我一杯温开水。
我认识杨士强是在十几年前了。那时，我在CCF工作，有过短暂的负责联系各个专业委员会的经历。当时，他是CCF多媒体技术专委会主任。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待人很热情的人，给人一种自来熟的亲切感。此后，我在史元春教授的办公室里见过他几次，每次都是来翻看刚刚出版的《中国计算机学会通讯》……
我在采访前就知道，“CCF杰出贡献奖”奖的是对CCF有独特或重大贡献的人。我也知道，他有许多独到见解和建议被CCF采纳并取得了良好效果。他是如何做到的？又是如何想到的呢？
说到此，就不得不简短地介绍一下他的经历。
他是“土生土长”的清华人。从1977年于清华大学毕业开始，他就留校做了一名教师，此后一直活跃在清华大学提倡的“双肩挑”工作第一线。他的教学生涯与教育经历实现了“无缝衔接”，刚刚毕业就担任了本科生班主任。
至今杨士强还能记起许多细节：“那时候我刚毕业就上岗了。由于我和学生年龄相仿，很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可以说我们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班主任的职责，让他必须尽快地与学生打成一片。
到了20世纪80年代，杨士强又做过学生辅导员、研工组长等工作。这一阶段，他工作上更有心得，也更细致了。当时他住在距离学生宿舍很近的青年教师宿舍，和学生交流很方便。他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和学生们一起谈理想、谈青春，很多学生就是在他的引导下，不仅学业优秀，还成长为共产党员。
此后几十年间，杨士强一直磨砺教学和科研水平，从讲师逐步晋升为教授和博士生导师，还经历了学生工作和管理工作等多个岗位磨练，历任清华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党委副书记、系副主任、党委书记、学位评定分委员会主席等职，可谓党政“双肩挑”。
因为关爱学生，杨士强时刻把学生的事情放在首位。至今他还叫得出许多学生的名字。他告诉我他的诀窍是：最主要的是要上心。从教40年来，每一届杨士强都能叫出20个以上学生的名字，因此他被誉为清华计算机系“人名活字典”。
杨士强不但博闻强记，点子还特别多。前些年，他受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节目的启发，在计算机系创立了“计算人生”系列活动，并作为计算机系的高端系友论坛，邀请了许多已在各领域做出成绩的知名系友回校参加论坛，与学生们交流成长成才的经历。由于论坛形式灵活，喜闻乐见，收到了良好效果。杨士强开心地说：“没想到在计算机系学生中竟然还挖掘出了不少有潜质的主持人呢！”
逢年过节，他都去学生宿舍走访，与学生们无话不谈。此外，杨士强还特别注意总结育人的经验，如“为人三原则”“学生培养四要四不要”“学生工作三抓三不抓”等。
杨士强对工作热爱的风格与用心的态度，也体现在CCF志愿者工作中。CCF女计算机工作者委员会（以下简称CCF女工委）就是他提议设立的。CCF女工委一经成立，便成为CCF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对女计算机从业者起了很好的引导作用，影响很大。他又是基于怎样的考虑提出建议的呢？
“我的建议其实都源于工作实践中的思考和教学中的感悟。前些年，清华大学计算机系每年招收150名左右的大学生，女生一般在25名上下。有几年女生明显减少，一个班只有一两名女生，而有五六名才比较正常。我就想，应该扭转这个局面，女生学习计算机也会取得很大成绩，应该加强宣传。”杨士强向我介绍了他提议设立CCF女工委的由来。
“那个时期，我正好参加了一个国际会议，看到会上有一个召集女学者交流的活动通知。”他感到很新鲜，就去打听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会议专门为参会的女学者组织的一个活动。他受到启发，回来后就向时任CCF副理事长的陈左宁院士建议，向她讲了成立CCF女工委的意义，应该有意识地宣传女计算机工作者的成就，以吸引更多的女生报考计算机专业。陈左宁非常支持。CCF女工委成立后，陈左宁宁任首届工委主任，还专门请了两位男士——杨士强教授和徐志伟研究员担任女工委的首届执行委员。
CCF女工委成立以后，一直非常活跃，通过多种形式宣传计算机领域的女性科技工作者的成就，展示她们的风采，也吸引了更多的女生报考计算机专业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女工委已经成为CCF非常成功的一个分支机构。
CCF从2004年发展个人会员以来，迄今个人会员数已突破11万人，其中，“CCF走进高校”为扩大学会影响、发展会员贡献了不少力量。杨士强是最早参与策划这个活动的人之一。
CCF走进高校始于2009年12月，到现在已逾千场。“你知道吗？第1000期的时候，还纪念了一下呢！”“哦，当时是怎样一个场景？”我请杨老师介绍一下。
2023年11月19日，CCF走进高校第1000期在中山大学深圳校区举行。会场外，阳光明媚；会场内，能容纳200人的大教室座无虚席。
CCF副理事长、华中科技大学教授金海，CCF会员与分部工委副主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童咏昕作了主题报告。中山大学网络空间安全学院院长操晓春教授主持这场活动。在报告开始前，操晓春受CCF委托，特别向杨士强颁发了荣誉证书。CCF秘书长唐卫清通过视频向走进高校第1000期表示祝贺。杨士强对CCF走进高校1000期的发展经历进行了回顾与展望。
杨士强与姚期智做客“百年兰大·名家讲坛”
他告诉我，从2009年的第1期到现在的第1000期，共有739位讲者参与这项活动，共走进了373所高校。这期间，有无数令人激动难忘的报告会场景：其中CCF走进浙江工业大学17次，现有学生会员713人；CCF走进华中科技大学8次，现有学生会员626人……走进高校扩大了CCF的影响力，吸引了会员。
最令杨士强难忘的是CCF走进高校第345期，ACM图灵奖获得者姚期智走进上海交通大学。那一期的主题是：姚期智与杨士强、过敏意对话“交叉与创新”。报告会现场气氛非常活跃，三位教授的对话引发学生很多思考。会后，上海交通大学致远学院2015级计算机科学班（ACM班）本科生刘思柒说：“受姚期智先生和两位教授的对话启发，我更加感受到兴趣的重要性。而且，我还首次知道了计算机音
乐(computer music)这
个研究领域。这让我思考，能不能将计算机科学和我的个人爱好联系起来？目前这两样东西似乎并没有有机结合，姚先生的话让我想去探索、创造这种技术。”
同样令杨士强难忘的，还有他走进高校作报告以后，青年教师们的反馈。那是2023年5月18日，CCF走进高校第954期，杨士强走进中国科学技术大学。
杨士强作完报告后，中科大信息学院年轻教师吴善珍激动地说：“杨教授声音洪亮，说话时而激情澎湃，时而谆谆善诱，娓娓道来，报告内容太深刻了。我作为一名党员教师兼本科生辅导员，对杨老师谈到的个人与集体关系的处理方法尤其赞同。他说国家发展、集体进步、个人成长三者是一致的，建立在集体成长基础上的个人成长是可持续的；当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冲突时，大局为先，少想个人。我听完报告后，更坚定了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的决心，期待有更多的年轻人能听到杨教授的报告，弘扬大局观。”
她还说，“我对杨教授在报告中提到的如何调动研究生的学术积极性也感触深刻。杨教授说，调动学生积极性最主要的是启发内因，提高境界，从‘三观’入手，学生胸有大志，才有干劲。平时多表扬、多鼓励，对问题学生少批评、多提醒。对待学生需要充分激发其内在动力。杨教授一个多小时的报告，四十多张PPT，每张PPT内容都立意高远而又务实，讲解浅显易懂而又引人入胜。在场的老师都伸长脖子仔细看，竖着耳朵用心听，举着手机一张不落地拍摄，生怕错过每一个精彩内容……”
杨士强说，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能够对青年教师成长有帮助，是令人骄傲的事。他个人也积极参与CCF走进高校活动，目前他已经“走进”了71场，是走进高校数量最多的志愿者。
CCF是一个全国性学会，其宗旨是为中国计算机领域专业人士的学术和职业发展提供服务，推动学术进步和技术成果的应用，引领学术方向，促进技术和产业应用的交流互动等。杨士强对CCF另一个有意义的贡献就是促进产学研结合，成立CCF校企合作俱乐部
（CCF UIC）
。
杨士强说，“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开始参与高校与企业合作工作，并在多个联合实验室担任主任或任指导委员会成员。CCF作为一个学术共同体，一直关注产学研生态建设，为使CCF更广泛地联络企业的校企合作机构和从业者，我建议成立这么一个组织。”2023年10月，CCF UIC正式成立，CCF与企业的合作进入了正轨。
在企业中设立专门的大学合作
关系(UniversityRelationship，UR)
部门和岗位，是企业致力于加强与大学联系的一种创新机制，其意义在于推动产教融合、提高人才培养质量、促进教育教学改革、提升企业创新能力和人才储备。随着科技进步进程的加快和人才战略地位的提高，校企合作的重要性和价值也愈加凸显。
这一机制的初始建立，可以追溯到20世纪中后期进入中国的大型跨国企业。后来，UR理念与机制逐渐从外资企业辐射到国有和民营企业，UR进入中国至今已经超过25年。各企业的UR部门在推动教育教学改革、助力课程体系建设、提升人才培养质量等方面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UR作为一个很小众的职业群体，还没有引起社会很大关注，甚至很多企业没有认识到组建这个团队的重要性，没有像HR（人力资源）、PR（公共关系）、GR（政府关系）以及CSR（企业社会责任）那样引起足够重视。CCF成立UIC俱乐部，就是为了进一步发挥UR在企业与大学中的桥梁与纽带作用，促进企业发展和学校教育改革。
杨士强参与高校与企业合作工作多年，见证了多家大型企业通过UR机制与大学建立合作关系、逐步扩大企业影响、促进学校教育教学改革的过程，以及企业从合作初期向学校捐赠设备、设立奖学金，到后来建立联合实验室、共同承担国家研究项目等过程。这种合作带动了国内其他企业和学校的合作，而且这一轮的合作规模与深度，远远超过了当初外企在中国高校的投入。
正是基于此，杨士强希望CCF UIC成立之后，从更广泛的层面促进高校与企业的共同发展。
采访杨士强，不只被他一串串的话折服，还很佩服他的记忆力；不只欣赏他的热情，与人自然熟的亲切感，还对他的思想境界心生崇敬。
我对杨士强的成长道路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他总是那么充满活力，乐于助人，品德高尚，又很有大局观念。
杨士强说，“我在CCF任职多年，作为一名志愿者，做了一些工作，对学会建设提出过很多建议，这些都是从我多年在清华大学学习、教书、做管理工作等实践中得来的。你问是基于什么，我认为是基于我们这一代在特殊的成长环境下养成的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这种责任感和使命感，首先来自我的家庭教育对我的影响。”
“我父亲是1938年在延安参加革命的老八路，解放后从部队转到地方，从事教育工作。我母亲也是教师。他们的言传身教，对事业的热爱与责任感，深深感染我。我从清华本科毕业时，学校和计算机系都面临着师资力量缺乏的状况，我选择了留校任教。20世纪八九十年代，正值计算机学科大发展、大调整的时期，这给了我很好的机遇。为了更好地教书育人，1980年我攻读计算机硕士学位。后来我在教学和管理岗位上工作了多年，除了坚持在教学、科研一线外，还做了3年系副书记、6年系副主任、7年系党委书记。”
我想，正是这些经历使杨士强逐渐成长起来，也使他更加感觉到作为一名教师的光荣与职责所在，并且养成了乐观向上的性格。
“我也是从青年教师走过来的。作为清华大学的教师，如何适应社会要求，发挥个人特长，在竞争激烈的环境中立足，也曾经困扰过我。但我始终坚信，只要是对社会、学校有价值的事，我都会认真去做。就这样，我逐渐想清楚了自己应该走的路，即在业务上通过国内外合作，积累学术成果，形成自己的特色；同时，发挥‘双肩挑’工作中积累的经验，走又红又专的道路。‘双肩挑’成了我这个系党委书记身上非常明显的标签，后来中国科协在CCF组建党委，大家选举我担任学会首届党委书记。”
我们又谈了许久。2023年“七一”建党纪念日前夕，杨老师给我发来一张照片，并激动地告诉我，他荣获了“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
杨士强荣获“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
我采访他的那天，是2024年1月8日，也是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逝世48周年。杨士强说：“周恩来总理等老一辈革命家对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影响非常大，他是我一生的楷模和榜样。48年前，我去长安街目送了周总理离去，也泪洒长安街，悼念他，为他送别。当时，我心里许下的志愿就是：做事要做这样的事，做人要做他那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