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末，临时欠稳定（temporary and insecure）雇佣关系的主流化成为全球劳动力市场的一大趋势，传统有保障的标准雇佣关系（Standard Employment Relationship）面临极大挑战。进入21世纪，新科技的发展为“零工经济”（gig economy）的加速扩张创造了更为广阔的空间，所谓“零工经济”指的是一种以短期合同、自由职业和自我雇佣为特征的就业形式。2016年加拿大财政部长在公开采访中就曾建议加拿大工人要习惯“跳槽”（job churn）和“短期就业”。有组织预测，到2020年美国全职就业将会变得稀缺，超过40%的劳动力将是自由职业者、承包商或临时工(Intuit,2010)。已有文献对此现象做出的解释认为：供应链的扩张和特许经营的普及使得工作场域的“裂缝性”特征愈加明显，传统直接的劳动雇佣关系变得不再必需，就业形式因此更加多元而不稳定（Weil，2014）。部分学者则将这些“不稳定的工人”看作是一个新的工人阶级（Standing，2011）。
但另一方面，从各国政府公开的统计数据来看，“零工”经济似乎并不成趋势。是什么造成了学界观察和官方数据的巨大分歧？“零工”经济是否已成规模？“零工经济”的发展对就业市场中的劳动者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本期推送的这份研究论文将逐一针对这些问题做出分析和解释。
这是社论前沿第S757次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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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数据为何“失真”？
官方数据“失真”，首先可能是数据收集时简单以“你是否从事全职工作/你是否从事兼职工作/你是自雇工作者吗？”等调查问题的回答情况为依据造成的，由于提问维度的单一和被访者回答的主观性，使得数据无法真实反映劳动力市场雇佣关系的变化情况。这篇文章观点认为，稳定就业和临时就业并非简单的二分对立关系，这两个极端状况之间存在一个连续统一体。
其次，不稳定就业目前只是一个相对概念：相对于稳定的全职就业，雇佣关系稳定性更差、福利保障更少。官方的劳动力市场数据仅提供了两个潜在的指标:全职就业的普及率和长期就业的流行率，但这些指标只能部分地反映就业稳定性的特征。同时尽管自我雇佣的普及率自上世纪70年代起已有持续收集，但大多数国家只是在上世纪90年代才开始收集短期、自由或临时就业人数的数据，数据的缺失也是造成就业关系特征刻画不准确的重要原因。
最后，更重要的是，由于不少员工是与为甲方公司服务的乙方公司签订了劳动合同，两公司之间权力结构的变化也会为员工雇佣关系的安全造成威胁，即正式全职员工也会面临不稳定的就业特征。
因此，这篇文章构建了一个综合性的测量指标——就业不稳定指数（Employment Precarity Index，EPI），用以刻画真实的劳动力雇佣关系特征。指标分析显示，相当数量的所谓“稳定就业者”实际上具备的是临时就业的特点：包括对未来就业的不确定性前景，可变收益和不固定的工作日程表。
如何构建“就业不稳定指数”？
有学者指出可以用工作年限不安全感和工作状态不安全感作为“就业不稳定”的测量指标，前者是衡量“对失业的的焦虑”，后者则是“工作应有的价值特征（valued feature）失去的威胁”。
而在这篇文章中，研究者则是使用了安大略PEPSO调研团队收集的加拿大人口就业数据进行指标的构建：数据由2011年和2014年两轮调查构成，被访者年龄介于25至65岁之间。在这项研究中，舍弃了291个就业状态为自雇佣的样本，留下7908个观察样本。构建的EPI指数包含10项指标，每个指标的权重相等，指数得分范围0-95，平均得分23.7，标准差为21.4.
纳入的10项指标来自于以下十个问题：
1、如果你一天不工作会有报酬吗？
2、你是否有一个你打算为他工作至少一年的雇主，这里的雇主指的是为你提供一周30个小时的工作并支付报酬？
3、在过去的12个月里，你每个月的收入变化情况是怎样的？
4、在未来6个月里，你的工资总额将会减少多少？
5、在过去3个月里，你工作上随叫随到的频率多高？
6、你能提前至少一周了解自己的工作日程吗？
7、在过去三个月里，你工作收入中有多少是现金收入？
8、你工作关系的形式是怎样的（短期的、非固定的、定期合同的、自雇的、永久性兼职、还是永久性全职的）？
9、你是否从目前的雇主那里获得其他就业福利？例如药品、视力、牙科计划，人寿保险、养老金等。
10、如果你提出健康或安全问题，或者和就业权利相关的问题，你目前的工作是否会受到负面影响？
根据上述指标，可以将就业安全类别划分为四类：安全、稳定、脆弱和不稳定。从数据中研究者发现，永久全职类别中包含两种雇佣关系：标准就业关系（SER）和非标准就业关系（非SER），后者的实际就业状况与临时工更为接近。那么SER、非SER和临时工类别中，员工具有怎样的群体特征呢？这里提供了几个关键的分析结果：
1、男女之间差异不明显。
2、SER类别中，获得大学文凭的占据较大份额。
3、大部分的临时工是最弱势的群体，部分高学历临时工主要分布在知识行业和服务行业，拥有更高的收入，家庭收入也更高。
4、非SER类别是最种族化的，几乎都分布在服务行业，其收入介于SER和大部分的临时工之间。
最后将自述就业关系模式和EPI指标进行交叉分析显示，只有60%的不稳定类别是由那些自称临时工的员工组成，近1/4的则是自述全职工作的员工。（详见表8）
根据上表可以推测，部分大众对劳动力市场现状的焦虑，可能是因为许多永久性的全职工作并不是他们过去的样子：雇佣关系看起来是标准的全职雇佣，但实际就业的经历更像是一个临时工或短期合同工。
“零工”的社会影响
对于新生代工人和国际移民劳动者而言，这种就业形式的改变是毁灭性的：以加拿大青年工人为例，他们在失业人群中占了很大比例，他们中有三分之一的人经常在非自愿的情况下从事临时工作，甚至很多人会在没有报酬的情况下工作（加拿大劳工大会，2016）；而国际移民劳工则会面临工作不稳定和公民身份不稳定的双重“冲击”，例如加拿大的服务业就招募了相当数量的持临时工作签证的移民者，而他们在工作中的表现将会影响到本人是否能够被给予申请永久加拿大国籍的机会。
而从研究的分析结果来看，不稳定的就业状态对劳动者的健康、家庭关系、社会关系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1、健康状况来看，就业状态不稳定的群体，其自评健康水平比其他类型群体更差。
2、家庭幸福和社会关系来看，对样本中较年轻的“零工”来说，不稳定的就业会造成社会压力和焦虑，他们更有可能推迟形成婚姻关系和生育。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场所会让你更难以形成同业友谊，社会资本的积累受到影响。
3、最后，进一步以收入将样本为小于40000，40000-79999和大于80000三类群体进行分析表明，虽然收入增加可以减轻一些不稳定的就业带来的负面影响，但现实是，中等收入员工相对而言更有可能报告负面结果，他们更有可能面临更多的社会挑战。即使“零工”的经济状况得到了很好的回报，但这种就业模式将会给我们的家庭和社会带来巨大的压力。家庭的紧张感可能会增加，家庭的形成可能会减缓，而职场友谊可能会变得不那么常见，社会孤立将会加剧。
文献来源：
Wayne Lewchuk(2017),Precarious jobs：Where are they, and how do they affect well-being?, The Economic and Labour Relations Review. 28(3): 402-419.
文献整理：雅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