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古以来都有这么一种说法，天才与疯子往往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相对不那么极端的表述是，如果一个人在某个方面具有特别的天赋，那么在他人格的其他方面一定也会有所缺陷。我们还为此找到了不少典型，例如梵高割下自己的耳朵以及之后选择自杀；又如贝多芬懒散成性、心不在焉、幻想自己是贵族，外加还有受迫妄想等其他种种疯狂表现；还有牛顿的极端神秘及偏执，以及他对星相学、炼金术以及红色的极度沉迷。
在更多不那么震古烁今的天才中，个人特质也就变得仅仅是一些怪癖了。以保罗·狄拉克(Paul Dirac)为例，这位出了名的缄口不语的物理学家曾经这样解释自己为何如此不喜交流:“我父亲给我定下规矩，只能用法语跟他交流。他认为这样对我学习法语更有帮助。可我发现自己还不能用法语来自我表达，所以与其说英语还不如干脆保持沉默。就这样，那段时间我变得非常沉默。”
我对此可以理解。然而，问题依然存在。创造一个超人类物种是不是就会无意间催生出一个伴有各种未知但严重功能障碍或残疾的人群呢？如果我们在一些善良而无恶意的人群(或者甚至是充满爱心的人士)中冒着这个风险进行尝试的话，其结果又会比由一个充满恶意的超级天才所造成的破坏要坏多少呢？毕竟，个人的力量一直在增长。在古代，一个人或许能够用石头杀死几个敌人。之后，一个人就能够用火烧毁一个村庄。到了今天，一小队人马通过核武器、化学武器或生物武器能造成数百万人的死亡。到了未来，是不是一个转基因人类一旦哪天心情不好（就像哥伦拜因高中的少年那样 1），就会释放出末日级别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合成基因组学本身也被提出过同样的问题，特别是当涉及以“简化”生物工程为使命的iGEM时，这些问题的相关性尤为凸显。想象一下为数众多的大学本科生甚至还有高中学生，用工程学手段创造出具有特定用途的全新生命形式，以此来争夺最佳设计或最佳工程生物学组件等等的奖项......对于这样的比赛而言，无论是发生意外、蓄意恶行还是由于生命体的正常突变和进化，要出个岔子的可能性还是不少的。
要塞军校iGEM队伍的指导老师大卫·唐奈(David Donnell )就曾对控制食欲的改造大肠杆菌的安全性表示过疑虑。他们的设计理念是将改造菌的数量控制在一个固定的平均数上下波动，以确保能够稳定地释放出具有抑制食欲作用的PYY肽。原则上，这种微生物的蛋白质合成是受到一种人工种群数量感应回路控制的，它会根据同类细胞密 度的改变来调节基因表达的效率。杜克大学的研究者就曾展示过如何通过种群数量感应来限制菌群的大小，而要塞军校团队就是希望能将同样的功能整合到他们的微生物中。但是，这种种群数量感应回路能做到不发生任何错误吗？
“我认为，我们应该要植入足够的防错和纠错措施，在工程改造菌失去控制的时候要能够立即叫停，”大卫·唐奈说道，“但是话说回来，墨西哥湾的油井钻探平台设计了一系列防错安全措施，但现在那里还不是被厚厚的油污覆盖着吗？考虑到这一点，我多少有点怀疑我们是不是有能力设计出真正能防患于未然的安全措施。”事实上，生物实验中是不存在万无一失的安全措施的。用于对天然微生物(包括病原体)进行实验的实验室都是经过精心设计以防发生意外的，在其中工作的人员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资深专业人士，尽管如此，意外事件依然时有发生。在《生物安全性的原则与实践》(Biological Safety: Principles and Practices)一书中，戴安·弗莱明(Diane O. Fleming)和黛博拉·隆·亨特(Debra Long Hunt)这两位生物安全专家就回顾了1970至2004年间科学杂志上发表过的生物试验室事故。在这段为期34年的时间里，一共报道了1448例具有确切症状的感染事件，导致36人死亡。更何况，在尖端生物安全实验室中的顶级专家突然发狂并制造灾难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例如2001年炭疽邮件攻击的凶手布鲁斯·埃文斯(Bruce Ivins),他就任职于美国陆军感染性疾病医学研究所(USAMRIID)，而他的使命本应该是保护人民不受炭疽这类疾病的侵害，而不是去蓄意传播疾病。
以上种种事实都令合成生物学研究者不得不对安全性(safety)和安保性(security)进行非常严肃的思考。（安全性和安保性并不是一回事。安全性是指防止有害微生物相关的意外，尤其是指预防工程改造微生物无意中流入外部环境而引起的潜在破坏性影响。而安保性则指的是防止流氓国家、恐怖组织或个人特工蓄意滥用改造生命体。）尽管合成生物学可能带来诸多获益，它潜在的危险性也超过化学或核武器，因为生物是能够自我复制、快速传遍全球并且自行突变和进化的。要让合成生物学研究在大学、工业或政府实验室这样的规范科研框架内既安全又受保护地进行已经是个非常有挑战的任务了，如果还有“生物黑客”、未经训练的业余个人或团体在偷偷摸摸或者甚至正大光明地摆弄那些经过精心简化的生物系统的话，那情况就会变得更加糟糕。将生物工程技术简化的问题就在于，它们也就变得更容易被滥用了。
注释：
1999年美国哥伦拜高中发生震惊世界的校园枪击案，造成十多人死亡，数十人受伤，两名少年枪手在作案后双双饮弹自尽。（译者注）
——以上内容节选自《再创世纪——合成生物学将如何重新创造自然和我们人类》
乔治·丘奇：美国著名学者、现代生物学领域最重要的意见领袖之一。他是遗传学与分子工程学的双料专家，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双料教授，美国科学院与美国工程院的双料院士，学术研究与科技创业的双料成功者；而这一切的代价，就是要两个行政助理才能管理得过来、精确到分并塞得满满的日程表。
艾德·里吉西，美国哲学家、教育家和作家,，为多本科学杂志撰稿，已出版七部科学畅销书。其写作主题包括纳米技术、人类改造及生物战争等。
周东，译言东西文库专职译者，古登堡项目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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