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香港进入詹姆逊所谓的“晚期资本主义”发展阶段。九七回归后,特区政府大力维持着相关经济金融中心的重要地位,城市建设由“中环价值”主导,资本竞争和全球化的席卷,让城市空间的许多本土留存被挤压扭曲。湾仔旧区、九龙城寨、西盘营、深水埗等多处重建计划,让香港原有的地区特色、历史传统和文化记忆被迅速吞噬。自此,许多文化创造者将目光聚焦传统的香港文化书写。比如我们在《岁月神偷》里看到的对传统旧区消逝崩塌的深深惜怀和喟叹,个体命运在时代洪流下的无助无力。
许鞍华也曾强调过香港作为“城”的符号意义。新浪潮伊始的七八十年代,香港正好在国际上也是个备受关注的城市。《倾城之恋》里尽力还原张爱玲对城市的平等描写,处于中英谈判期间的港城,中外人口混杂的市民阶级、精英与平民。“倾城”里的城是一个国土概念,也是一个半想象式的、不大真实的符号。
而到了几十年后的《明月几时有》,讲更早期的香港,抗日战争过后的香港沦为空城,这种空不旦是寂寥凄惶的空,也是一座危城和屠戮之城。英殖民地身份的加持,让日军不能妄然侵占,于是香港短暂成为知识分子们的避身之地,战争给个体和城市整体都带来了不可避免的联结,许鞍华也想通过这份联结将自己对家国命运的关注和对个体奉献的肯定传达出来,尤其是对文化中国的认同。这是她作为一个香港人几十年来孜孜不倦探索的一种独特中国性。
许鞍华对香港的想象和印象似都掺杂着一股又爱又无奈的情愁。
这个跨越近一个世纪的本地人,用她的目光抚摸城市肌肤,剖开本质,看到里面的夜、雾、日月与浑沌,却始终不愿意放弃在香港空间内建构影片里至关重要的情感集结点。
《得闲炒饭》里,两个女主重逢时忆起大学时代的恋情,在中环半山电梯上旧情重燃,却是那种缓慢的淡淡的,伴随着上山下山的电梯看似不知通往何处的悠闲,脉脉温情自然流露、水到渠成。
《千言万语》虽是一部横跨政治风云的影片,但沉重背后有葳蕤,声嘶力竭背后也暗含温存。当用悲剧去诠释自己最熟悉和钟爱的地方,“故事中的政治事件已不重要,而是用来作为背景真实的根据,来表现某种情绪,就是一种不安、躁动、理想的破灭,再加上种种人生的不幸,变成一种比较富有悲剧性的东西,而在悲剧性当中唯一可以获取的,就是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