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插图均为《山楂树之恋》剧照
去支书家的次数多了,便跟他们建立起了一种非常默契的良好关系。支书有个女儿春儿,虽说长得算不上漂亮,可她体贴人,心肠好,还有一副好嗓子,说起话来像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玲珑剔透,如金铃儿一般耐听。
像她这样的形象,在青海这个小村子里,算得上女人中最出色的人物了。
当时的我也正值年青,俗话说的好,哪个男子不怀春。接触久了,春儿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中的春儿比明星还要美,梦中的春儿,你想让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非常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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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663个作品
作者:许 晓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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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65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山东大学,正当我满怀信心幢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却因为资本家的成份,政审没通过,遗憾地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
过了一年,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到了1968年,文革闹的更是如火如荼,而父亲也成了批斗的对象,我跟父亲早晨参加批斗会,晚上回到家一块流泪,父亲命运多难,我的命运也跌入低谷。
后来,村上开始号召上山下乡,参加青海建设兵团,考不上大学,就要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当时,我们村有许多年青人都自愿报名去青海参加建设兵团,我觉得自己没准就会扎根青海“闹一辈子”革命。
父亲早年曾去过青海,他常常对我讲青海人烟稀少,几十里路连个人影都没有,说那里的人如何穷,吃的如何差。每每听完,我都恨透了这个社会,觉得不公平,若不是因为成份问题,自己本该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和未来。
然而不管学习如何优秀,当时已经取消了高考,看来,我只有走青海扎根这一条路了。记得当时父亲流着泪对我说:“儿啊,别埋怨,还是跟知识青年去青海吧。可我送给你一句话,不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在那里扎根落户,一定要活着回来。”
(二)
人是抵抗不过命运的,对于成份不好的我来说,脚下还能有什么路可走呢?几经思考,我开始写决心书,表达一辈子在青海扎根的决心。写完决心书不到一个月,我们这些知识青年就开赴青海了。
经过几天几夜的旅行,当火车稳稳地停下来时,我们开始了新的进程,原先一大火车的人,越走越少,路也越走越窄,最终剩下我们十几个人,来到一个旷无人烟的地方,又步行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傍晚终于来到一个人口不足百人的小村,带队的人说,这就是我们今后生存、扎根的村寨了。
那晚我吃完饭,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抱着一棵大树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只有认命了。
之后我们便住了下来,每天日升日落,一把铁锹,或一把锄头,上工下工只有看着太阳的升落,汗水洒了一地又一地,没有时间,也没有收获。
到青海以后,我们知青很快就分成了几个集团,根正苗红的人组成一个“红色”集团,而象我这样的“资本家狗崽子”则是被人批斗的对象,虽说对我的批斗不象对父亲那样残暴,可当时自己年轻气盛,根本受不了那样的精神折磨,我虽为男人,却也不知为此偷偷地哭过多少次了,在最困难的时候甚至还想到过自杀,每到这时候,父亲的话便跃然耳边,“孩子,再苦再累,也要活着回家。”
回家,成了那时自己心中唯一的希望。
(三)
我一肚子的知识,就要随着岁月的流逝腐烂在这穷山僻壤里了,为了不让这些知识全部腐烂到肚子里,我开始四处找书,看书成了我业余时间里的唯一爱好。
大队书记是个爱书人,家里有一屋的书,看我如此爱书,从不对外借书的他,常常毫不犹豫地借书给我。没事的时候,支书便跟我谈天论地,从古到今,从中到西,从历史到现实,无所不谈。
支书是个老古董,对三国特别感兴趣,我和他谈起三国来,真可谓一对知音了。我们相互感染,相互学习,有了困难我就去找他,他也帮我解决了不少问题。
去支书家的次数多了,便跟他们建立起了一种非常默契的良好关系。支书有个女儿春儿,虽说长得算不上漂亮,可她体贴人,心肠好,还有一副好嗓子,说起话来像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玲珑剔透,如金铃儿一般耐听。
像她这样的形象,在青海这个小村子里,算得上女人中最出色的人物了。
当时的我也正值年青,俗话说的好,哪个男子不怀春。接触久了,春儿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中的春儿比明星还要美,梦中的春儿,你想让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非常可爱。
生活越来越单调乏味,春儿成了唯一能够让我留下来的理由了。春儿也随着我们一起上山,我最喜欢跟她一块儿上坡,打草,收庄稼,干农活。
春儿好唱,什么歌都能哼上几句,虽然唱的不着边调,可我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歌,听着心花怒放。
有些歌的词不好,我就给春儿改,像《打靶归来》,我就改成了“我跟春儿去打草”的歌词,而“战士打靶把营归”,我则改成了“我跟春儿把草割”、“夸咱的草儿割的好,夸咱的镰刀数第一”等,春儿唱起来特别有味儿。
然而,每当支书听到这样的歌,却是一脸严肃,告诫我们,“篡改革命歌曲可是犯罪的事,仅此一次,今后千万不能这样了。”那之后,在支书面前,春儿便不唱这样的歌了,可只有我们两人时,春儿仍然在唱“我跟春儿把草割”类似的歌曲。这也是我在这个寂寞的世界中,唯一能够感到快乐的时候。
(四)
时间煎熬着我们的意志,很多人抗不住这种寂寞枯燥的日子,终于有个男知青选择喝农药自杀了。当时正值冬日,气温在-20°C,尸体就停在他住的房间里,和我们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到了晚上,别的知青都怕的要命,而我却觉得无所谓,照样吃饭,照样睡觉,这一次,他们知道了我是个什么也不怕的怪人。俗话说,衰大莫过于心死,一个死了心的人,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事物是可怕的呢?
死亡的知青父亲来了,哭着送别了儿子,最后走的时候,他对我们说了句,“我不应该让他来这么远的地方。”
那个知青就埋在了他战斗过的山岗上,仍在看着我们继续战斗下去。
伟人有句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既然革命,就要把身边的牛鬼蛇神踏在脚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而我就是那个知青们永远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人。虽然我是个比他们胆子都大的怪人,可伟人的指示却不能不听。
一次,知青对我批斗达到最高潮,我实在无法忍受,跳起来要扯旗造反,当知青们团结起来,要把我踏在脚下的时候,支书救了我,他把我安排进了他家,我也因祸得福,能够每天跟春儿在一起了。
那时,这里的工作越来越紧张,我们接到上级指示,要学大寨修梯田,工作量也比平时大了一倍,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顶着星光去出工。幸好春儿在身边,干起活来至少有一种美好的情绪在支撑着我。
可这种日子长了,有些知青开始嫉妒我,要安排我去山上跟村里的一个老叔打石头。我没法不去,可我去,春儿也一定跟着去,知青们傻了眼,我心里也特别出气。
有次过春节,我跟支书一家吃着饺子,支书笑着问我,“你二十好几的人了,也该找个娶媳妇了,不知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人?”我心想,春儿就不错,我想要春儿。这时我的眼直往春儿身上瞟,春儿也一往情深地望着我。可父亲的那句话再次出现在了脑海里——千万不要在那里落户。
我只好昧着良心说,我想独身。
我这一独身就是十几年,期间,有许多知青都在本地找对象落了户,而春儿对我也渐渐开始疏远了。不久便跟一个知青好了,这个知青由此也成了支书的上门女婿。
我搬出了春儿家,重新回到了知青楼。
没有春儿是痛苦的,但我选择把这种痛苦压在心中,因为我心里有一个梦想——还是要读书,要回家。
1977年冬,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国家要恢复高考,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参加高考;而坏消息则是父亲含冤离开了人世。
那段日子里,还是应该感谢支书,他给了我学习的时间和机会,不让我上坡,还给我买来高考的材料,我拼命地学习,因为我只有好好地学习,离梦想才越来越近。
高考我考的不错,报考的第一志愿就是山大。
命运又一次把我带到了起点——我考上了山大。临走时,支书、知青们一直送我出山村,我不想流泪,可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从眼睛中流了出来,看看身边的人,当初的知青除了我,大概都在这山中落了户,包括那位自杀的同胞。
四年的大学让我重新回到家乡,可惜我的父亲却已经去世了,没能看到我回到他的身边。
如今我已经成为一个企业的高级工程师,过着比较优越的生活。然而往事却历历在目。前几天晚上做了一个美梦,又梦到了春儿,梦到和我一起去青海的知青们,竟然那么深刻。
流着泪醒后,草草写下此文,以做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