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契约和人情，想到中西方交融后商业社会的运转，感觉是个很值得说的话题。
契约根植于海洋文明，人情发源于农业文明。
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希腊雅典，受地理环境制约，人民多由商人、渔夫、海盗、流浪者这些无产者构成，没有土地意味着没有顾忌，没有约束，整个社会动荡不安。为了整个社会的存续，在千年的腥风血雨中，海洋文明不得不发展出一种必须全民遵守的游戏规则——契约，用以约束行为，避免过度内耗，文明灭亡。
逐渐的，契约成了西方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和上帝、撒旦都要签订契约。
农业文明则完全不同，受限于农业技术手段，早期的农业生产活动必须依靠集体力量才能完成。集体主义是整个文明的生存法则。在集体劳作中，你帮我、我帮你是常态，不可能我用了你的锄头，签个约，你喝了我的水，定个契。这样集体劳作是完全无法进行的。
久而久之，人情成了农业文明的重要特点，甚至很多事情，不需要法律参与，仅仅因为人情，仅仅因为我信你，就可以完成。
契约与人情，没有高下之分。
由于现代文明发源于西方文明，整个世界的主要运转逻辑、思维三观都是西方社会制定的，我们不可避免的认为西方的契约精神高端洋气，中国的人情社会陈腐老旧。
这是大错特错。
完全的人情社会将造成巨大的灾难，中国已经用自己的惨痛教训告诉了世界。明清社会，道德治国，人情至上，结果伪道学横行，本为了互帮互助的人情道德反倒每天干着压迫人性、残害同族的恶行。那个吃人的社会，我们早就扔到历史的垃圾堆里了。
但完全的契约社会就是人间天堂吗？凡事说明白，用契约定好，看似完美解决了争端，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法律是滞后的，契约是滞后的，他永远跟不上恶行的发生。
杀人是不对的，我们要禁止杀人，偷窃是不对的，我们要禁止偷窃，强暴是不对的，我们要禁止强暴，但仅仅这样就够了吗？
刷单是不对的，
炒房是不对的，
传销是不对的，
贿选是不对的，
虚假广告是不对的，
恶意炒作股市是不对的，
权钱交易是不对的，
但这些更新更隐蔽的、技术性更高的不正当获利手段，法律能跟上吗？契约能约束吗？
最后的结果就是法律条文越来越多，多到普通人不求助专业律师根本看不懂，契约越来越复杂，随便一个遗漏就可能万劫不复。这样的社会发展到最后，真的会好吗？
《悲惨世界》中信仰坚定、法律至上的沙威选择跳河结束自己充满殉道意味的一生。
《蝙蝠侠》三部曲中，诺兰构建了一个法律为罪犯所用，平民无法得到保护的人间地狱。这时候，契约起作用了吗？
更重要的是，无数历史证明，所谓信奉契约精神的西方文明，在面对真正的利益抉择时，只会遵守对自己有利的契约，制定偏向自己的契约。契约，不过是个任强者玩弄的橡皮图章。
我不相信契约万能论，同样厌恶道德至上。
单纯偏向契约或者人情，都不是一个健康社会应有的态度。
一个简单的例子，现代商业社会追捧西方式的商业谈判，鄙视中国的酒桌文化。但现实却不是这样简单。商人是追逐利润的生物，无商不奸，只要能赚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干的。
但契约不可能尽善尽美，商业合同永远有漏洞可钻，为了避免损失，现代商业社会需要养着一帮专业律师防范暗算、打补丁，中国人靠酒桌上喝出来的交情消弭掉那些漏洞，有了人情，我们干脆就不会动歪脑筋，因为名声坏了，会遭到整个圈子的排挤。
如果把补漏洞当成是商业活动的必要支出，从收益与付出上算，律师和酒到底谁性价比更高，还真不好说。
我不相信契约万能论，同样厌恶道德至上。
契约的基础是法律，人情的基础是道德。法律有漏洞可钻，道德同样不是无懈可击，甚至世风日下时，“道德”的无耻更加突破底线，因为道德天然没有逻辑，道德天然容易被野心家利用。在宋朝不入主流的程朱理学，不就是因为受到明清两朝统治者的青睐，阉割了中国几百年吗？把官员当奴才，把百姓当草芥，却依然忠诚于皇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些奇葩的事情不就是因为道德吗？
毛主席为什么要打击土豪劣绅，就是因为他们用道德绑架了广大农民。乡贤就是扯淡，当乡贤作为一个群体出现时，不可能保证大部分人都是有足够道德标准的，最终的结果就是乡贤用更具迷惑性的道德、新时代的程朱理学攫取私利。
回到最初的话题，契约也好，人情也好，都是健康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打个比方，契约是骨，撑起社会的骨架，人情是血，使社会有活力。
文/@老高电商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