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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宝剑》

书海鱼人  · 公众号  ·  · 2024-08-02 14:00

正文

SHUYU

WENXUE


大宝

作者:关山月


限定词:能斩断因果的剑

本期主题: 百宝袋&双生花

本期主题:百宝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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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乐得嘎嘎的,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看到我妈犹如真神下凡,举着她那把太极剑,把整桌的参鲍翅肚都扫落在地。

我发誓,我分明看到,我妈和舅舅姥姥的身后,似乎有什么透明的线也被斩断了,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精彩导读/Abstract



LOVE YOURSELF



正文/TEXT


我的电话在办公桌上震个不停,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刚“喂”了一声,我妈就在对面撂下一句“礼拜六我搬家,你回来收拾自己东西,不回的话我就全扔了”便“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自从我爸走后,我就没回过家了,把我妈的电话也拉黑,一个人在A城不知道多清净。她选择继续装傻充愣地当扶弟魔,我选择不叫醒装睡的她。

但这次我得回家,我还有好多东西在家里,我爸给我买的小人书、做的小木剑、编的小花篮,我都得拿回来,要不那个疯婆子真会扔掉。

一个周末的时间不够来回,我去找老板请假,地中海剔着牙打着官腔:“项目催得紧,没有要紧的事不批假。”

我很想说,我的童年还不要紧么,但话到嘴边却成了:“我不用年假,扣我事假好了。”

老板摸摸光不溜丢的脑袋尖儿打了个哈欠:“交假条吧,最多给你两天假,周三早上不到岗的话,算你旷工。”

我将一肚子“草泥马”硬生生咽了回去,两天就两天,紧紧巴巴也够了,收拾完东西我就回来。

回出租屋胡乱把几件衣服装在包里,我打了个车往火车站赶,路上翻手机看到朋友圈,老家同学张挺人模人样地穿着白大褂参加什么医疗峰会,随手点了个赞。

我不太敢坐飞机,将近十个小时的动车坐得我龇牙咧嘴,下车时天已经亮了,我在车站洗手间洗了把脸,先打车去墓地看了我爸,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打车去我从前的家。

家里大敞着门,有人进进出出,我妈在门口指点江山,我探着头看到我的房间被打开了,里面乱糟糟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了让我回来拿东西,把我屋翻腾得跟狗窝一样,有用没用的全混一块儿了,我这还怎么找?”

“哟,李黎回来了?”我妈阴阳怪气地看着我,“我还以为你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忘了你在江城还有个妈、还有个家了!”

“哟,吴主任在哪?”我把我妈的阴阳怪气学了个十足十,“我还以为你把家里的钱和东西都倒腾给了娘家,忘了你还有个闺女了!”

“少给我胡扯!”我妈伸手指着我的鼻子,一提到我妈娘家一点点不好,她就马上变身为好斗的公鸡,“那是你外婆家!我妈家!我给我自己亲妈送点东西怎么了?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铁石心肠,把自己亲妈放着几年不问一声哪?”

我鼻孔朝天,冷哼一声,“吴主任您哪用我问呐?您有嫡亲的兄弟,有最爱的侄子,有不偏心的好妈妈,这些都是我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没有的,我哪来的资格问您呐?”

我其实挺爱看我妈暴跳如雷,这样能消除一点点我爸去世时我对她的恨意,不多,也就0.01%吧,我看她双手叉腰跳着脚骂我,真是没劲透了,连脏话也是十几年千篇一律,一点儿进步也没有。

我懒得跟她在门口理论,跨过地上的杂物迈向我的房间,柜子上的锁被撬开了,抽屉整个翻在地板上,我的小人书、小木剑、小花篮,它们全都不见了。

我冲向大门口,我妈像只斗胜了的公鸡高高地昂起头,用鼻孔对着我说,想要东西,就在家待着,陪她两天再走。

我其实很想把她扑倒在地揪着头发扇她耳光,一边扇一边问她为什么要违背约定偷我的东西,问她为什么从小到大都不关心我,问她为什么要将家里的钱都拿给舅舅耽误了我爸的治疗。

可我什么都没做。

我爸留给我的东西,只有那些了,我没能见到我爸最后一面,不能连东西都见不到,毕竟这个疯女人,谁知道她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我拔腿向小区门口的旅馆走去,我妈在背后喊:“就住家里!”

我阴沉着脸回头,目光好像要杀人:“再啰嗦的话,东西我不要了。”

也许是我的脸色太吓人了,我妈缩了缩头,没再说什么。

我气鼓鼓地睡着了,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才是早晨五点,我迷迷糊糊地接起来,我妈的大嗓门几乎要冲破我耳膜:“快到人民公园这来晨练!”

我下意识地就要反驳,我妈的下一句紧接着打消了我的念头,“陪你妈两天,换一堆东西,不吃亏吧?”

我带着一肚子起床气,打车去了人民公园。大清早的满公园都是晨练的老头老太太,我妈一身中式开襟白衣,手里提着一把太极剑缓缓地画圈子,看上去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凳上打哈欠,路过的大爷笑呵呵地跟我妈打招呼:“吴主任,今天一个人哪?”

“嗐,哪儿呀,”我妈赶忙停下来,下巴一努,“这不闺女回来了,偏要陪着我出来锻炼,你说这年轻人不是都爱睡懒觉么,也难为她大清早地愿意陪着我这老太婆……”

“孝顺,孝顺!”大爷乐呵呵地走了,我冲着他的背影翻个白眼儿,倒把自己的哈欠勾了出来。

“吃过早饭,陪我去趟姥姥家,你多少年没回来过,下次回来,也不知道姥姥姥爷还在不在了。”我妈搅着碗里的豆腐脑说。

我本想脱口而出我不去,却被她的后半句噎得沉默了一下。表弟出生之前,我在姥姥家也算是半个掌上明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看看也无可厚非。

打车的时候我妈又叨叨:“坐公交就挺好,又打车,也不知道一共赚几个钱。”我实在懒得听,插了耳机假装没听到。

和姥姥姥爷的会面很尴尬,我已经很久没来了,他们对我的熟悉程度还不如对门邻居家的小胖孙子,一开始就把“黎黎”叫成了“丽丽”,我是觉得挺无所谓,倒把姥姥尴尬地起身战术喝水。

我靠坐在沙发上,后面的墙转过去就是厨房,我从小就耳朵灵,听到姥姥窸窸窣窣地跟我妈说:“那个事儿,你跟黎黎说了没有?”

“什么事……那个啊,不行不行,黎黎指定不能同意!”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鹏鹏马上就要毕业了,这事儿可不能耽误。”

“那……我和黎黎这么些年这么生分,怎么能开这口?”

“你是当妈的,怎么不能?我怎么开口,你就怎么开口,再说了,人家条件不错,黎黎岁数也到了,找个人也好有个照应,我这是为她好!你今晚回去就说,我明天中午让建邦张罗张罗,两家一碰面,这事儿就准成了!”

“妈,你让我再想想……”

“还想个屁想!你诚心不想让鹏鹏找个好工作,不想帮建邦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事就这么定了,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从姥姥家出来后,我妈脸一直很黑。我幸灾乐祸地甩着手走在后面,想看我妈什么时候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黎黎,你谈男朋友了没?”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我妈腆着脸挤着笑,讪讪地问我。

“啊,谈过,上个周刚分手了。”我啃着玉米含含混混地回答。不是我故意说谎,那个渣男劈腿,被我一脚给蹬了。

“这样啊……”我妈脸上有点尴尬,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妈原本可能是想拿我有男朋友这事当挡箭牌,来堵住我姥姥的嘴。

“我就不顺着你的意。”我幸灾乐祸地想。相个亲而已,我倒要看看,你们家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早晨起来,虽然空调吹得嗓子干痒得难受,但心情莫名其妙有一点好,我拉着我妈去商场玩了一圈,小火车也坐了,大头贴也拍了,小时候没享受过的,我都通通享受了一遍,还给她买了条银链子,我想把老太太哄得高兴一点,是不是可以让她早点把东西还给我。

打车去赴宴的路上,我妈在包里抠抠索索,递给我一管润喉糖。

“成晚成晚的开空调,把嗓子都吹哑了,那电费不要钱哪?”

虽然我很想说住宾馆的费用包含电费,但我还是闭嘴,再忍一两天,我就能拿到我的小人书小木剑小花篮,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午饭定在江城大酒店,我可有日子没见我舅这么出血了,我被我妈三催四催的,还是去晚了,人都到齐了,我舅黑着一张猪腰子脸,让我先敬陈主任一杯。

江城怎么遍地都是主任?我回来两天,已经不知道遇见几个主任了。

“对不住啊陈主任,路上堵了会车,”我笑眯眯地放下包,只是不理我舅的眼色,“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这酒是敬不了了,以茶代酒,给您赔个不是吧。”

要不是想看这场好戏怎么收场,我早就掀桌子了,哪还会陪这些啤酒肚唠唠叨叨。

不是说给我相亲吗?我一边坐下一边打量,也没看见哪个青年才俊啊,陈主任旁边有个埋头打手机游戏的黑胖子,不会是他吧?

我的表弟鹏鹏还没毕业,已经出落得十分世故,他颇有风度地端起酒杯,“来,我提一杯,为了表姐和我陈哥的幸福,大家共饮一杯。”

“谁的幸福?”我好奇问道,“我和那死胖子?他脸一直埋在手机里,我连样子都没看清,你这就给我预定幸福了?”

“表姐你怎么这么说话!”表弟有些急了,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陈主任,“我陈哥是个老实人,也许不会什么花言巧语,不过居家过日子哪,就数陈哥这样的人最踏实,大姑你说是不是?”

“既然你陈哥这么好,”我笑吟吟地抱着一条腿晃悠,“你怎么不跟他过去呢?”

表弟和舅舅的脸同时涨成猪肝色,陈主任显然是忍了又忍,咬牙打着哈哈:“小姑娘还挺幽默的啊……”

“黎黎,陈主任可说了,房子车子都准备好了,什么也不用你操心,彩礼给足28万,五金另算,婚后也不和你们小两口一起住,这么好的婚事,你到哪找去,快别嘻嘻哈哈了,趁着长辈们都在,把亲事赶紧定下来是正经的。”舅舅忍我胡闹这么久,还能替我分析利弊,真是不容易。

我没说话笑了笑,抬头看一眼黑胖子,他对着手机屏幕笑得嘎嘎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有问题。

“吴建邦,你是让我女儿嫁给一个傻子,来换你儿子的前程是吗?”

说话的竟然是我妈,是进了酒店就没开口的我妈。

“从小到大,拿钱我认了,干活我认了,建邦惹事背锅我认了,不疼黎黎我也认了,可你们不该喝了人血还砸骨头,赔上我闺女的一辈子,就为给你儿子找个破工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就吴耀鹏那三本学历,不管去哪个厂里打工就是了,土鸭子插上羽毛也变不成天鹅!”

我乐得嘎嘎的,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看到我妈犹如真神下凡,举着她那把太极剑,把整桌的参鲍翅肚都扫落在地。

我发誓,我分明看到,我妈和舅舅姥姥的身后,似乎有什么透明的线也被斩断了,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都拿走吧!”我妈板着脸,将小人书小木剑都塞到我怀里,“放家里净占地方。”

“我不拿这么多,租的房子小,没地方放。”我懒懒地看了一眼,“反正你又不用腾房子给鹏鹏实习的时候住了,剩下的就还放你这吧。”

“妈,我走了啊!”出租车开走的时候,我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喊道。

我脸上带着笑,手里把玩着一把小木剑。相亲的头一天晚上,我和张挺聊天,他说一直想找机会告诉我,当年我爸的病并不是因为缺钱耽误了,是肿瘤的位置不好,他太疼了自己放弃治疗的。

“阿姨不让告诉你,怕你接受不了,其实她这些年过得也不轻松,你有空的话,多回来陪陪她吧。”

我已释怀,人这一生啊,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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