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8年。这是一个普通的清晨,供职于新话委员会的李致和被闹钟摇醒。
他在迷糊之中捞起了还在床头上震动的手机,趿拉着拖鞋下床。
等他再睁开眼睛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马桶上了。
习惯性地点亮手机屏幕,约莫十来条推送排着队来到李致和的眼前。
“全球奢侈品、服装美妆及零售企业第一季度财报汇总”“诗和远方,总有一个在你身边”“如何练出八块腹肌,让你拥有元气满满的一天”……
“您关心的订阅内容已经推送完毕,点击查看下一个队列”。
“切!”
看着这些无聊的新闻推送,李致和颇没有耐心地把它们一一划掉。毕竟他想看点不一样的。
伴随着脸红心跳,李致和拉到屏幕最后一页,点开了一个叫“支付炮”的app。
“嗯?怎么了?没内容……哦……”
当屏幕最上方出现一个带着三个字母的小方块之后,这个app终于能够正常使用了。
“可以可以”“666”“牛逼啊!”……当他熟练地操作左划右划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从嘴里哼出了这些赞叹之词。
突然,李致和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把最后一点余尿收住,周身打了个冷颤,紧张地四下张望,却发现眼前只有一堵墙。
正坐在家里的马桶上呢,哪会有什么人在身旁盯着自己?
但李致和仍然感到后怕。后怕自己现在的事业和前程毁于一旦。
“瞧我这操行……”李致和摇了摇头,默念了一句,边念着边从马桶上擦好屁屁,站了起来。
随后,他系好领带,拿出西装,抹好发泥,打好发胶,在镜子前照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然后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李致和热爱游戏、热爱二次元。但这些十几年前的过时玩意儿如今早已被视作下流颓废的生活方式。
只有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人们面前,自如地谈论肱三头肌的锻炼方法和法式美食,才是令人身心愉悦的。
这是一个嘲笑死直男的年代。
经过第二次文艺复兴运动,主流社会渐渐意识到了传统直男文化的危害性。
那是一场世纪大讨论:整个社会的上上下下都开始检讨起资本年代思想文化的落后风潮。
尤其是语言的使用问题,成为第二次文艺复兴的重点关注焦点。
据记载,在十几年前,日常语言的匮乏程度已经令整个社会无法忍受。
几乎公共生活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诸如“厉害了”“666”“可以可以”这样的词汇,且任何问题都可以由“666”“稳”和“很强”这几个词语来回答。
而操持着这种语言的人,大多数是死直男(当时被誉为社会的中坚力量)。他们习惯于简洁甚至是懒惰的表达,就有如他们的穿衣风格一样。
这些词汇的来源已不可考,据传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蜀地,而很快这些说法就遍布整个民间。
要知道,语言能够改变一个社会人们的思维模式。比如著名的老电影《降临》,就讲述了一个女科学家学习外星人的语言而获得外星种族能力的故事。
在长期的千篇一律的死直男语体使用过程下,越来越多的使用者开始难以用正常的方式与人交流。
临床症状表现为木讷,迟钝,但又会在使用那些词语的过程中展现出一瞬间的愉悦和兴奋神情,基本上可以被确诊为一种大规模传染性精神疾病。
具体病例节选如下:
“今儿米兰又输球了”……“惊了惊了”
“还可以再吸一口”……“我TM社保!”
“神TM……还有这种操作?”“这就很尴尬了……”
“我曹有爽到,爽到爽到!!!”
“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爸爸爸爸……诶机会!机会机会!反杀你丫!”
“hhhhhhhhhhhhhh何厚铧!!!看到没有,这骚操作可还行!”
不仅如此,这种死直男语体还浸入到了社会肌肤的每一个层次。
随着网络和智能手机的一步步普及,诸如“送”“开黑”“翻车”“搞事情”“带节奏”等圈子黑话也渐渐洗白,成为日常用语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这种话语的普及还伴随着某些产业的畸形发展。
类似什么老掉牙的古董键盘、又黝黑又笨重的照相设备、必须使用雅鲁藏布江水电才能供能的听歌套件……这些东西竟然成为受人追捧的产品。
不健康的追求直接导致了资源的浪费和GDP的下降。
最可怕的是,在精神文化生活领域,也弥漫着一股颓圮之风。
当时的人们总是饶有兴致地谈论着什么“LO娘”“小裙子”“女装大佬”“零花钱”“NTR”“逸国”“逸站”……现在想想真是令人作呕。
痛定思痛。
走在上班路上的李致和已经没有了欣赏路边小狗当街屙屎的兴致。他开始反复想起当年这段可怕的历史,想起自己工作的重要性。
在上班第一天伊始,老领导就告诉他:“我们新话委员会,就是要树新风,弘正气,把那些落后的,不符合先进文艺的东西消灭掉!连同他们的生活方式一起消灭掉!”
简而言之——“死直男必须死”。
为了这个目标,新话委员会努力了十多年。
他们开始推广一种人们闻所未闻的健康生活方式。
早睡早起,按时吃饭,积极健身,组织男性和女性一起讨论口红的色号、时尚当季新品,以及开展各种性向人群之间的线下联谊活动。
同时,在各种公共场合宣传死直男口癖的反人类、土里土气和落后性。
其中最有效的一个策略当属降低其性吸引力——凡是说过时词汇的人基本上都可以被归于loser和性无能者的范畴。
而新话呢?则有趣的多。
从塞纳河左岸的画馆,到通往圣•西米翁农场前的小路,从经史子集到诗词歌赋,从股市涨跌到地缘风云,从Dior999到YSL方管01,从宇宙大爆炸到大过滤器理论……
如果你说出口的句子里不包含这些内容,则会被视为死直男或者其潜在同情者。
在新话委员会的引领下,一股新的风潮随之扩散开来。
在厌倦旧有的大众审美之后,摈弃“666”和“厉害了”对民众来说成为一件值得尝试的事情。
毕竟,使用了社交媒体和新的传播手段,新话委员会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大众焦点。
它的角色,宛若米开朗琪罗或者达芬奇之于第一次文艺复兴——这个机构只是在微博上发发博文,就操控了整个社会的文化改良。
这也吸引了许多追求风潮的年轻人。
李致和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将那件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冲锋衣连同几年前买的立领polo衫一起彻底烧掉。
他开始捯饬发型和穿搭,减掉了20斤赘肉,戒了啤酒改养了猫,最关键的是把他的steam账号以80块钱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谢顶老头。
现在的李致和,是时代的弄潮儿。
最近策划的几起“新青年向哪里逃跑”大型落地项目和线上h5互动作品,获得了领导和市场的一致肯定。
但这仍然是危险的。
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曾经的经历和爱好埋在自己人生履历的最深处。
万一被人发现在该去social pub的时候去了街角的那家黑网吧,或是一个不留神脱口而出一句“老铁666”。
那么他将会面临众人的鄙视和嘲讽,会丢掉让自己风头正劲的职位,甚至不排除有人会当着他的面直接呕出隔夜的剩饭。
所以,李致和才会在今早上厕所时那么紧张。
他担心的是,最近自己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了。
他很矛盾,一方面他需要在事业上获得成功,但另一方面,内心里却开始意识到自己渴望偶尔回到过去那些颓圮的生活方式。
他忽然想起了一类人,那些进局子之前,在台面上口是心非的一类人。
“哼!”
李致和冷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九点零八分,李致和走进了办公室。
他端着路上买到的美式咖啡,熟练地和每个女同事亲切地谈笑风生,风趣又不失恭敬。
寒暄过后,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用员工权限登入了新话委员会的官方微博。
“早安”
没打完剩下的官方客套话,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李致和快速按下两次Backspace键,又重新键入了一些内容:
“#第二次文艺复兴# 或许是时候让青蛙GG和恐龙MM这样优雅的词汇回归了。——via新话委员会”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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