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就“服务实体经济是金融的根本宗旨”作出重要论述。当前，中国经济正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新旧动能转换加速，高质量发展成为主旋律，具有高技术、高效能、高质量特征的新质生产力是我国经济发展的新起点、新动能，其规模和速度取决于当下、决定着未来。特别是，近年来科技创新正在由模仿创新向原始创新发展，科技创新已成为经济增长的“主引擎”和大国博弈的“主战场”。抓住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机遇，开辟新领域新赛道、打造新引擎新动能，需要金融有效配置社会资本支持科技创新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提升全要素生产率、产业链韧性和经济循环效率。
2024年4月底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要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要加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布局，培育壮大新兴产业，超前布局建设未来产业，运用先进技术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要积极发展风险投资，壮大耐心资本”。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进一步提出“鼓励和规范发展天使投资、风险投资、私募股权投资，更好发挥政府投资基金作用，发展耐心资本”。
作为金融领域的一个新概念，“耐心资本”首次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被提及，并与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相结合，表明了发展耐心资本对传统产业升级、新兴产业壮大、未来产业培育的重要作用，要正确引导长期的、持续的、有耐心的资本支持战略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实现升级突破。
在融资需求方面，科技型企业不同于传统工业经济的成熟型企业，具有“一轻四高”即轻资产、高技术、高成长、高投入、高风险的特征，与传统融资模式的适配性相对不足。尤其是初创期和成长期科技型企业的投入和收益在时间上不同步，主要需要天使投资、风险投资等耐心资本直接融资满足其融资需求。随着企业的发展壮大，其盈利模式和经营活动现金流日趋稳定，商业银行可通过项目贷款信贷产品满足科技型企业的资金需求。
在资金供给方面，目前我国一级市场股权基金募集总规模已超14万亿元，从实际投资的阶段和产业分布看，创投基金和私募股权基金投向趋同，对初创期企业支持力度有限。从出资主体看，在产业资本方面，链主企业投资是初创期和成长期企业股权资金的重要来源，但近年来CVC（企业风险投资）整体规模有所下行；在国有资本方面，虽有政策性、功能性、引领性等特点，但自身资金规模整体有限，地方政府引导基金是当前一级市场主要的供给方，体量规模不断上升。然而，GDP、税收、招商、就业等考核导向影响投资决策，难以有效满足初创科技型企业融资需求。
我国经济当前仍存在资金配置不均衡的问题，企业融资结构不尽合理。因此，解决问题的重点应放在着力改善企业融资方面存在的“债大股小”“钱多本少”上。我国商业银行公司的信贷余额是美国的1.7倍以上，而一级市场股权规模仅为美国的约四分之一。商业银行作为全市场最大的资金供给方，应不断创新模式，有效支持“耐心资本”发展，促进“银行资金”向“股权资本”转化，发挥撬动引领作用，引导更多市场资本参与投资。
我国金融业以银行业为主导，银行业资产占金融机构总资产的比重超过了90%。在控制好风险的前提下，引导银行业加强对硬科技初创企业等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的金融支持，充分发挥银行资金跨周期和逆周期调节的功能性作用，具有很大的潜力。
经过持续探索，商业银行在培育和壮大耐心资本方面逐渐形成了以下两种模式。第一种模式是基于商业银行内部投资子公司牌照，拓展耐心资本来源。主要是整合银行集团内债转股、理财、保险、基金等金融牌照，充分发挥集团子公司的股权投资功能，满足科技型企业的股权融资需求。例如，以保险子公司的保险资金投长期，以投资私募股权基金满足未上市企业股权融资需求，陪伴企业从初创期、成长期直至登陆资本市场；以AIC股权投资试点投早、投小、投硬科技，更好服务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通过自营及理财资金共同参与国家级产业基金、地方产业基金等，助力扩大市场股权资金增量来源；发挥集团投贷联动优势，通过“股权+债权”为企业提供“全场景、全周期、接力式”融资服务，实现投资与信贷双轮驱动融资供给。
第二种模式是基于商业银行并购贷款投放，扩大耐心资本规模。主要是发挥并购贷款对长期资本的支持作用，有效助力产业方进行并购重组，提升产业集中度，提升资源配置效率。一方面，以“并购+”持续服务陪伴企业长期成长。充分发挥商业银行信贷优势，支持产业主体开展多轮次股权投资，用“信贷资金”为产业方提供“耐心资本”。另一方面，以境外并购优势助力企业实现业务长期布局。发挥商业银行境外机构股权投资金融牌照的功能性作用，支持产业龙头、链主企业开展对境外重点行业、关键领域标的企业的股权收购，实现产业链全球延展和长期布局。
耐心资本不仅是支持新兴产业创新和科技发展的核心保障，更是促进经济结构优化升级、稳定金融市场和提升资本市场效率的重要支柱。因此，发展耐心资本是一项系统性工程，建议在推进过程中把握好以下“五个关系”。
一是长期资本与短期资金的关系。不同期限的资本在支持服务实体经济方面有不同的定位和作用。短期资金主要服务于企业的日常经营，满足企业短期的流动性需求。与之相比，耐心资本作为长期资本，更强调对波动的忍耐、对过程的相信以及对未来的信心。长期资本是对风险有较高承受力且对资本回报有着较长期限展望的资金，它着眼于企业的长远发展和综合价值，而非仅关注短期收益。在经济系统中，短期资金侧重于提供流动性，长期资本侧重于实现功能性，二者缺一不可。发展长期资本不意味着不要短期资金，也不意味着要将所有的短期资本都变成长期资本。因此，不同类型的金融机构要各司其职，为企业适配不同期限的资金，助力构建以股权投资为主，“股贷债保”联动的金融服务支撑体系。
二是大型企业与中小企业的关系。在社会经济运行生态中，大型企业发挥着产业链枢纽和科技创新推动力的重要作用。同时，大型企业的上下游联系紧密、对外投资活跃，已经构建起大量中小型企业围绕产业龙头发展的生态体系。在资金供给侧，现有支持政策大多围绕着鼓励支持中小型企业发力，但中小型企业仅依靠自身往往难以独立发展。在经济生态中，中小型企业的收入源头通常为大型企业的生产订单，中小型企业需要围绕产业龙头的业务生态生存发展。因此，耐心资本在关注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题时，也应关注大型企业的融资需求，创新金融工具，支持大型企业不断扩大经营，为中小企业发展提供动能，形成大小共荣的良性生态。
三是国有资本与市场资本的关系。推动耐心资本高效赋能新质生产力，要聚焦耐心资本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要能够形成具有稳定性、持续性的耐心资本来源机制。从有为政府的视角看，耐心资本应该充分发挥国有资本的金融服务属性，提升对战略产业的支持引领力，尤其是要强调“财政—金融”联动机制，切实发挥好国有资本的示范引领作用；从有效市场的视角看，耐心资本的市场化来源是供给可持续的关键，能否形成对市场化资本运作方式、管理体制机制的全新认知，成为稳定耐心资本来源渠道的核心环节。因此，耐心资本应以国有资本为主导，发挥撬动引领作用，并通过差异化制度设计和政策完善引导市场资本广泛参与。
四是股权融资和债权融资的关系。科技型企业在初创期尚处于前期技术攻关和产品研发阶段，信贷资本追求低风险的稳定回报，对抵质押物具有较高的要求，难以充分支持处于发展初期利润微薄、现金流不足、固定资产较少的科技型企业，但耐心资本通过投早、投小的定位，契合企业在发展初期的融资需求。但随着企业进入成长期直至成熟期，随着经营现金流趋于稳定，自身的资产信用和主体信用逐渐增加，银行的信贷资本可以接力支持。因此，在资金供给端，信贷资金和股权投资应该有机联动、同向发力，为不同生命周期的企业提供全生命周期的多元化、接力式的金融服务。
五是当下投资与可持续性的关系。耐心资本支持实体经济不是一场“百米跑”，而是一场“马拉松”，不仅要“跑得快”，也要“跑得稳、跑得久”，必须要以商业可持续为前提。近年来，中国股权投资市场募资、投资金额有较大幅度的下降。主要的原因是社会预期偏弱、外部环境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上升，导致投资人避险情绪严重，担心回报率、收益率不能覆盖资本投入。因此，只有使耐心资本获得合理的投资回报，才能引导撬动更多市场资本转化为耐心资本。同时，要进一步完善资金出资、考核、容错、退出相关政策措施，为耐心资本的发展提供稳定的预期和与发展相适应的制度设计。
作者单位：中国工商银行投资银行部
文章刊发于《银行家》杂志2024年第11期「特别关注」栏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