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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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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篇,写了第一位X,
多年的隐忍,为了最后几年的放纵
。这一篇写第二位Y,和我共事最久,多年的纠结缠斗。
Y:缠斗
Y是1987年大学毕业分配来当辅导员的。他上大学时是中国思想作为活跃的80年代,刚好和当时已声名鹊起、现在锦州服刑的L同一学校、同一时期,思想带有那个时代的烙印。
当初进入体制,像许多人一样,
都是想改变体制,但最终都被体制所改变。
我、西北政法的谌洪果等,在高校养尊处优多年,最终以终身副教授的身份自行离去,算是极少的几个例外。
不能改变体制,遍体鳞伤。又不愿被体制,具体地说,不愿被维护体制的那些人所改变,私谊公理,冲突煎熬。百无一用是书生,离开旱涝保收的大学,虽然艰难困顿,但内心守恒,也可以让那些成功者继续可怜惋惜。
Y就是这样的成功者。其实也不顺,开始几年一直在系里当辅导员,后来平调到校团委,最后又回到系改的学院里。我来的时候,十五年过去了,他刚提拔为学院副书记,还不像正书记X有单独的办公室,只能和几个手下的辅导员挤在一个屋里。总有人进进出出,门永远是开的,没有什么隐私。
这个时期,他和我们这些青椒(青年教工)关系融洽。大家随时可去他那里聊聊,蹭几根烟,弄点茶喝。总能在他的桌下、柜里翻出烟酒茶、挂历摆设什么的,都是学生、家长或用人单位送的。
大家聚餐时拿酒去喝,也不是什么好酒。有人说好酒他都拿回去了,留下这些充公。他说本来就不是好酒,再说谁会拿好东西往办公室送。有人说,那就是送到您家里去了。他说,送到别的领导家里了,还轮不上我。
我最佩服他的有三点:
一是酒量。
和他相交十多年,公私饭局无数,每次他都是三中全会,红白啤酒横扫众人,让许多教师酒后失态,可从未见他喝醉。
对他深不见底、兼容并蓄的酒量,他自称是天生加锤炼,当然不是和我们这些教书的练,而是陪着领导酒精考验出来的。同事们则说他硕大的肚量是酒量的基础。
二是语言。
他深谙各种俗语、杂话、段子,在十八大之前是公认的领导中的语言大师,我的写作和见识都受益于他。
比如有次欢送某位辅导员调到校长办公室,他说“
背心改胸罩,虽然是平调,位置更重要
”。又有次,大家说领导大会上讲的话怎么不算数。他说那是“
脚后跟上吊——哄鬼
”,酒后才吐真言。还有次,议论台湾会不会重回一D专制,他说世界潮流,顺昌逆亡,“
紫禁城的太监——下面没有了
”。
三是毅力。
他多年来一直是体格伟岸,脸肥肚圆。辅导员的工作,相扑员的风范;副处级的职责,省部级以上的分量。他好穿白衬衣,衣服倒是很干净,但由于填充物鼓囊晃动,老是给人汗津津、油滋滋的感觉。离你三米,呼哧带喘;离你两米,热量袭人;离你一米,零距离接触。
后来人到中年,为健康考虑,还是提拔为正处后,开始注意形象。不经意间他瘦身成功,除了声音没变,其他判若两人,而且再无反弹。衣挺体健,这得多大的毅力?身处吃喝无度、应酬不断的位置,又得多大的定力?
佩服。
Y做了很多年的学院副书记,正书记X胜任校副书记后,上面并没有即刻扶正他,只是让牵头主持工作,搬进了X留下的独立办公室。刚开始,门经常半开着,总见他在大班桌后面看着电脑。
和我上的不是一个网
有一年突然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内政外交事件,要维护校园稳定,安抚学生,自然也要和我谈谈。Y问,陈光诚是干什么的?怎么从未听说过,和陈光标是什么关系?我说你不是成天上网,还有学生信息员汇报吗,怎么还问我?
他嘿嘿一乐,
咱俩上的网不一样。
那些学生领补助、看八卦积极,掌握的情况肯定没你多。
以副书记职务主持工作期间,他非常卖力。不知过了多久,正式任命为正处后,对我一如既往地关心。道理想必他都明白,辩不过我,或不屑于和我辩,我们没有什么言语争论,就是阻拦。就像足球场上人盯人防守,我动他也动,我不动,他也防着我动。
因为我经常有一些会议、讲座、出访什么的,有些他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有些我涉及到调课,要给他报备。于是好几年里,一遇到这种事,他也不和我多说,就是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利用人情交往的同事、朋友、兄弟关系,或者为家庭和孩子考虑,拦阻我。
一直以来,我做什么事,观点风格难免争议,但遵纪守法守德是一定的。明规则的法律政策不光遵守,还大力宣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民主、自由、公平、法治”。我校书记的雄文:“中国是最大的民主国家”,我被转岗到图书馆后,更是看了n遍,百思终得其姐。至于生活、道德方面,我更是格外注意,不授人以柄。
所以不管是因爆明星吃空饷,被其六千万粉丝人肉,还是写
“看脸看胸”
文,被媒体大批判,我顶多是个观点的敌人,而不是生活中的坏人。这么多年冰霜雾霾,明枪暗箭,屡败屡战,常绿乔木,什么抄袭、酒驾、吸毒、嫖娼、潜规则,都没有,后者尽管有的是机会。
对我的拦截、劝阻,主要是由书记Y执行的。碰到棘手的、涉及言论的,也由院长出面,或二人联合谈话。这个院长,之前调入的时候是讲师,后提拔为副校长,是研究美国思想文化的专家。
从他的经历和言论,见证了
一个自由知识分子,怎么转变为反自由的领导干部
(还不是犬儒、沉默)。以我十多年和他的交往,
将会单独另写一本书
。
我是政治学博士、新闻传播教授,知道政治的规则和言论的尺度,不是什么话都敢说、能说。为人师、为人父,从不污言秽语、宣扬暴力、色情。言论除了有痛苦的自我审查,不管是发表在报刊,还是网络,编辑网管又有苛刻的审查。退稿、删帖经常的,能存在的应该是没问题的。可就是因为和这些人的不同,他们就要主动或奉旨和你谈话。
自然
他们说不过我,很多情况下,说到最后,自己先乱了。我哈哈一笑,他们嘿嘿解嘲。
缠斗案例
有一次“传知行”主办农民工问题研讨会,请我和几个高校的学者讲讲。Y劝阻,说这个机构很复杂,来的人敏感,我不能去。复杂敏感我哪知道,又关我什么事。我讲的是简单、不敏感的我的研究:“媒体中的农民工形象和议题”,又是在星期六,管得着吗?他说您还是体制内的老师,要注意身份和影响。
还有一次三味书屋搞个互联网问题的讨论会,请了我和几个中外学者发言。Y闻讯后又劝阻,又是互联网问题很敏感。我说答应了人家,不去不合适。他说你可以找个理由,病了,或者学校突然有事。我说,也不知道谁病了,学校是天天有事,周末也找事。后来三味书屋被消防检查,会议取消。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