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活永远在别处。
“逃离北上广”以及相关的泛话题,似乎已经成为了每年必然要刷爆一次朋友圈的老梗。其实,所有这类文章的特点都是:动机可疑,指向可笑,逻辑可悲。
他们无非是再一次换个角度,提及北京的庞大、冰冷和过于残酷,提及北上广没有生活只有竞争,没有人情只有冷漠。
他们无非是再一次巧妙地迎合北漂群体内心深处的脆弱,并且高明地戳痛了原生土著对于故乡和旧时光的怀念。
我总觉得,对于北京等一线城市的残酷生活报以矫情的态度,是一件十分值得鄙夷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道理从来都没有变过,优秀的资源永远都是稀缺的。
你不会去抱怨一位倾城美人身边有太多的追求者,你不会去苛责自己在每一次的竞争中张牙舞爪,你也不会意外为什么李泽楷和王思聪的前女友一个比一个漂亮,而后来者还像潮涌一般伺机而动。
我们都应该承认,竞争本身就是一种筛选机制,这钢筋水泥林立之处,又何尝不是处处喋血的丛林战场呢?
你既然选择了踏入这片战场,就应该接受它默默运行的所有逻辑。
你又怎么好意思抱怨这一切过于残酷呢?你又怎么好意思讥笑那2000万人,是在“假装”生活呢?
你的问题在于过于矫情而担当不足,你的问题还在于一味地诋毁和抱怨,却从来都不知道自我审视和面对现实。
这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女人不能总是问:为什么你不能对我更好一些?为什么你不能给我豪车别墅,为什么你不能24小时都陪在我身边?
这是一种“掠夺式”的感情,你不能单方面地索取,还抱怨别人给你给的不够。
(二)
面对生活,谁不是筋疲力尽地在死磕呢?
真正用力生活的人,那里还有剩余的精力去讥讽、去可怜、去瞧不起别人的生活呢?
你要岁月静好,旭日朝阳,你可以去云南,面对洱海,春暖花开。
你选择了这种生活,当然是基于你的考量和夙愿。有时,我们会羡慕你,有时,我们也会觉得,那样的生活虽好,但却不是我想要的,或者说,却不是我目前想要的。
我有我的朝九晚九,酒吧痛哭,凌晨撸稿,九九八十一次修改和末班地铁的筋疲力尽。
这是我选择的生活,在你看来卑微、仓惶、假装的生活。但是让我们都放下彼此的偏见,你又如何能够证明,你追求的坦然安逸充满人情味,就一定比我要的功名利禄和年少轻狂,更优越,更高级,更接近生活的本质呢?
你觉得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人生本应是惬意的。你炫耀着风轻云淡,但不能就此指责他人的挣扎狼狈就是错误的。你又怎知我面对的,是何种的境地与辛酸呢?
那你凭什么又说:你这样生活是不对的,你活的太累了!这个城市太残酷,不适合人类生存,你该换个真正有生活的城市。
可是,你又怎知“生活”二字在我眼中真正的分量呢?
你又怎知,有多少人来到北上广,就是为了逃避小城镇中,无处不在的关系网和人情味呢?
你又怎知,有多少没有背景缺乏资源的年轻人,早就受够了在小城镇办点芝麻小事也托人求情的无奈呢?
你又怎知,我来北京,本身要的就是“毫无人情味”呢?
有多少年轻人正在享受北上广的残酷和冷漠呢?当你抱怨北京不像老家一样找个熟人就能插队的时候,又有多少年轻人,正在“享受”逶迤的长队对所有人的一视同仁呢?
因为,对他们而言,这是公平,不因身份和背景而被忽略、被轻视、被草率对待的公平。
(三)
其实,“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带有哲学色彩的名词。
对于北漂而言,北京生活的过分残酷在于它不仅有市场经济的流动,还有着行政化的保守和壁垒。而后者的保守和壁垒,即便是最正统的北京土著,不也是深受其苦吗?
很多北京人惆怅于旧日故乡味道的消散,我倒想分享我朋友圈一位老北京人的评论:
“其实,北京人是幸运的,毕竟,有多少人的故乡早已经消散在崩溃中了,连呐喊的声音都不为人所闻。很多时候,亲身经历自己的故乡越来越好,是一件幸福自豪的事情。你不能一方面享受着发展的福利,一面抱怨着我本不需要这样的繁华。其实你也知道,如果突然抽离掉这些繁华,北京人自己会有多落寞”。
故乡永远都是回不去的,那是因为在所有的人心中,所谓的“故乡”,所指永远都不仅仅是一个生冷的地理坐标,而是一连串的回忆和庸常生活中所挤出来的幸福感。
故乡不是扩张的环路,也不是一片又一片拔地而起的玻璃幕墙。故乡是童年父亲带你去北海公园滑冰的那个早晨,故乡是爷爷晨练完拎回家的一袋豆汁儿,故乡是春节庙会上,你百般撒娇换来的那一根糖葫芦……
故乡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连串的回忆。无论你如何挽留,每一个人的故乡,都在离我们远去。它渐渐模糊,渐渐消散,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童年记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故乡的宿命就是消散,正如生活的本质就是残酷。
(四)
其实,对所有人而言,只有你接受了北上广生活的残酷设定,当你再次打量这座城市的时候,它才会显露出温情、公平和梦幻般的理想色彩。
北上广更包容,更有效率,更体现公平,更能实现你心中的欲望,或者那称为梦想的可能性。
面对这种经常让我们感到惆怅的“残酷”,也许我们都应该学一学那些底层的劳动者。
他们是真正受益于北上广的人,你要的是“生活”,但他们要的只是“生存”罢了,口中的饭食、孩子的学费、儿女的嫁娶,他们坚毅、沉默,甚至顾不上吐槽。
但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发自肺腑地感谢这座城市,因为这座城市给了他们机会,因为立足在北京、在上海、在广州,他们才能更好地遥望,自己的故乡。
很多时候,你得承认,在北京这样的城市中,很多农民工的幸福感要比中产白领和创业者高的多。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矫情,还在于他们从来到这座城市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抛弃了对这座城市所有温柔的愿景,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里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的生活注定只是一块浮萍,这座城市对于他们,只是过客而已。
所以他们从来不抱怨,也从来不会觉得这座城市亏欠了他们什么,他们卖自己的力气,收获应得的报酬,沉沉地睡去,早早地醒来。
他们不会抱怨北京这座城市没有生活,因为他们从来就知道,这一切,就是生活本身。
诚如米兰·昆德拉在《生活在别处》一书中所写就的那样:
“当生活在别处时,那是梦,是艺术,是诗,而当别处一旦变为此处,崇高感随即便变为生活的另一面:残酷。”
生活永远在别处。北京有泪也有梦,正如所有的远方一样,有乐亦有悲。
这里是思维补丁,谢谢你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