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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祖坟里的传家宝

识局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2-01 10:40

正文



文/庐阳居

(识局微信公共账号zhijuzk)


 

自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家族的祖坟里埋藏着价值连城的宝贝,大家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大大的秘密,谁也不许对外说破。只是每年三十上坟的时候,兄弟、子侄们才可以在祖坟场,互相低声探讨这个天机。

 

家族的这个秘密就是靠着这样口耳相传,一代人接一代人地延续了下来。

 

我对中国传统精神生活最原初、也最深刻的记忆,是我们浓厚的祖先崇拜情结。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也许不是每个农村人都能说出《论语》中记载的曾子的这句话,但要说到上坟,没人不知道,无人不参与。顽劣如少奇这样的调皮捣蛋分子,也必须表现出孝子贤孙的模样。

 

过年这几天,天麻麻亮,父亲或者母亲轻摇自己的胳膊时,立即就会翻身坐起,利索地穿衣、洗漱,全程都得咬紧牙关,严禁胡言乱语。

 

吃过年饭,固定的节目就是上坟——我从能被抱着出门直到现在,年年如此。晴天时大家说说笑笑结伴而去,雨天路滑,也得踩着泥泞,一步一滑,在一年的最后一天,给逝去的先人、亲人送来纸钱。没有悲伤,没有抱怨,这是祖祖辈辈相沿成习的定制,必须遵守,没人会问为什么。

 

鞭炮的硝烟还没有散尽,纸钱伴着火苗正在随风翻飞着,先人和亲人来收钱了。此时,德胜大哥吹掉叼在嘴边的烟屁股,重新从烟盒里抽出一颗点燃,然后清清嗓子:

 

“我们家祖坟里埋着宝贝,是一对光彩夺目的玉镯,和田玉算什么,不值一提!当年先祖在周老圩的淮军将领家里做馆,教育有方,东家非常高兴,佩服先祖的学问和人品,就赠送了这对玉镯,闪闪发光,晚上不用点灯就能读书。我们的先祖不得了,有大学问,替人考中了几回举人;祖坟里的宝贝价值连城啊。”

 

接下来的话多年来反反复复进出我们的耳朵,早已结成了厚厚一层的耳茧:不得对外声张,以免引来盗贼。

 

我们家族一直深信,那个熠熠生辉的宝贝就埋藏在那里,多年来共同保守着天大的秘密,一任岁月肆意流淌。

 

光阴带来人生的故事,光阴也带走亲人。我的父母相继离去,留下我们兄弟姐妹互相扶持;民办教师出身的德胜大哥,因为教育局只能在县城看病而不能去合肥就医的规定,终于不能一年一次虔诚地复述着先祖的学问和宝贝,静静地躺在了家族的墓地里,开始接受我们给他烧的纸钱。

 

我们每年都说,给德胜大哥多烧点钱,他喜欢打牌,否则不够他用的。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没说,是他把家族的秘密年复一年地向我们口耳传递,他是家族不知疲倦的信使。




 

高中毕业以后,我就离开家去了外地求学,接着就是工作。与故乡、与家人的联系,更多靠书信,以及后来的电话。但是,年三十上坟,却是年年不断的。那条路,在每年的最后一天,必须一步连着一步地再走一遍,无论是晴天,还是泥泞。与先祖的对话,以及后来对父母的看望,都不能没有这一天。

 

走出去才发现,其实世界并不大,但并不大的世界日日发生着改变。

 

忽然有一天,听说老家也要被拆迁了,全部并入开发区的地盘,曾经以为不能再偏僻的角落,也将融入车水马龙的繁华。拆迁消息传来后,举村庆贺。丈量房屋面积,细细计算房前屋后的树木数量,申报每家的人口数。欢天喜地地在拆迁合同上落了名字,按下指印。

 

然后接到通知,祖坟也要像活人居住的房屋一样,同样要被拆迁,并入开发区管委会划定的公墓内。祖坟要拆迁,先祖留下的熠熠生辉的宝贝不是就要重见天日了吗?家族保守多年的秘密也到了揭晓的时刻——那对光彩夺目的玉镯,到底是怎样的璀璨夺目呢?

 

拆迁的时候,我并没有回家。但现代通讯发达,可以使天涯成为咫尺,反之亦然。开发区派来的挖掘机在拆迁民房时,周围一圈无所事事的村民,本来都是来看热闹的。

 

就在挖掘一个土堆时,听到“噗”的清脆声响,仿佛是戳破了一个坛子。好事者上前打探,竟然是一罐窖藏经久的袁大头被挖出了地面,散落在黑色瓦罐碎片和黄色松土颗粒之间,众人一哄而上,瞬间化整为零。

 

出土的袁大头极大地加重了兄弟子侄们对祖传宝贝的预期,也促使他们尽快制订祖坟启动与重置方案:祖传多年的秘密揭晓的时刻,不能使外人在场。

 

那一天如期而至。鸣鞭炮、烧纸钱过后,众兄弟子侄恭恭敬敬地在坟前跪拜,敬迎先祖、逝去的亲人乔迁。启开灵柩后,果然在一位先辈的遗物中发现了宝贝:一个玛瑙手串,由于埋藏地下太久的缘故,穿绳已经湮灭不见,豆粒大小的玛瑙串珠散落各处,经过精心搜求,最终集起九粒;口口相传、历经百年的手镯果然存在,不过不是一对,只是一件孤品。

 

后来我在老家见到了这件听着它的传说长大的玉镯,层层卷纸包裹着,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没有传说中的熠熠生辉,灰黄色的质地,要迎着阳光,凑到眼前,才能看到星星点点有几处翠色,并不是行家口中的“有种有色”。




 

农村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活着的人土地被征迁,集中安置进社区,楼上楼下地熙熙攘攘;死去的人也被集体迁入公墓,挨着挤着。

 

老家的村子已经不复存在,需要借助汽车导航仪的指引,才能回忆起曾经的沟沟坎坎;大年三十年饭后去公墓上坟,很难再找回自小就养成的那种仪式感,每每就会想起书中所说的行礼如仪。

 

这几年兴起的修谱热也热到了我的老家,家兄担任起古时族长的角色,工作之余张罗着兴修祖谱。由修谱又想起了祖传的那只玉镯,没事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就会取出那只玉镯来把赏。大家仿佛都不记得了,曾经对它有过熠熠生辉的描述,也许大家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吧。

 

国运盛,收藏兴。各地电视台争相推出了鉴宝节目,看别人宝贝,也能解自己的眼馋。兄弟几个就突发奇想:为什么我们家族那只祖传的玉镯,不能也找人给鉴定鉴定呢?

 

按照约定的时间,德维、德立和岳勇来到安徽省博物馆。三人正在博物馆院子里四处张望着寻找鉴定处,一位不修边幅的先生从自行车上下来,一条腿还跨在车上,张口问到:你们来找谁?

 

我们来鉴定宝贝。

 

先生听说要签订宝贝,来了兴致,就把腿从自行车上迈了下来,踢下自行车的支撑,高兴地说:什么宝贝,拿来看看。

 

三人略有迟疑。一番安静过后,德立用眼神示意德维取出宝贝。

 

德维将信将疑地打开提包,褪去卷纸的重重包围,取出那只在地下埋藏了百年有余的祖传玉镯,郑重地递给眼前的先生。

 

在三双饱含着热切期待眼睛的注视下,先生却并不看玉镯一眼,接镯在手,却把眼睛望向天空,用两只手的拇指与食指顺玉镯的内外沿摩挲一圈,顿了顿,再摩挲一圈,然后把玉镯递还给德维。

 

三人傻了眼,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鉴定法。

 

先生踢去自行车支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清代嘉庆、道光年间的东西。说完就要引车而去。

 

三人急了,忙拉住先生,说:那······

 

那什么?

 

那这个镯子到底能值多少钱?

 

听到是要打探价格,先生又把腿从自行车大杠上甩下来,用正眼看牢三人,慢慢抬起手臂,从身前划出一条幽雅的弧线,指着身后的方向:如果要问价格,你们去城皇庙后街打听打听吧,他们知道,我们不负责估价。

 

说完利索地跨过大杠,临走时又皱着眉头想了想,丢下一句话:我看还是自己留着吧!如果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一定非要值大价钱才算得是宝贝。




 

时光总是飞逝,时光也无暇去细细体味人的感慨。

 

我写出这个平凡无奇的家传宝贝的故事,其实是想说时空变迁中的家族传承,和其中丝丝缕缕不可言说的失落。

 

2016年,家族里的一帮人先后去了江西余干、陕西眉县、广东韶关、河北清河,逆着祖先迁徙的步伐,完成了一次寻根问祖之旅。回去再次见着他们,仍旧是喜欢喝点小酒、没事时围在一起打牌的那群人,一旦说起修谱访祖,一个个立即正襟危坐,仿佛刚刚参与过一场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2017年1月16日,好不容易挣脱了酸腐雾霾的重重围困,金陵城难得地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好天气,天空有了宝贵的蓝色模样,远处的老山轮廓也依稀可辩。我送儿子去机场,他要回学校了。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海关深处,我知道,那个咿呀学舌的幼儿,曾经蹒跚地追着远去的大巴,哭喊着让爸爸赶快下来的幼童,正在走向属于他自己的精彩世界。

 

我没有告诉过儿子关于那块传家宝的故事,90后的他听了也只会笑一笑。一代又一代,有些故事重复着,也更新着,我们回望着,却也仰望着。

 

当飞机轰鸣着腾空而去,我和妻子依旧默默地呆立在送机大厅,久久不忍离去。在和儿子挥手道别的瞬间,我突然想起张若虚的诗句: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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