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视觉中国
文丨萧一羽 编辑丨叶锦言
1月13日，零跑汽车和哪吒汽车都新添了一条公告。
零跑汽车发布盈利预告，宣布提前一年达成单季度盈利目标，2024年第四季度净利润转正，成为继理想汽车后第二家盈利的新势力车企。
而哪吒汽车新增了一条股权冻结信息，其关联公司合众新能源冻结股权数额达20亿元，法定代表人方运舟被限制高消费。
这对曾在2022年以黑马姿态一度闯入造车新势力第一阵营的“双子星”，如今轨迹走向已然南辕北辙——零跑月销持续突破4万辆，成为继理想汽车之后第二家盈利的国内新势力；哪吒却深陷CEO更迭、供应链讨债、IPO折戟的泥潭。
哪吒汽车的极速坠落，反映了新能源汽车淘汰赛的残酷现实。
尽管如今新车从研发到量产仍需两至三年，但智能技术的迭代速度却在不断加快，产品竞争态势每周每月都在激烈升级。这意味着任何战略性失误都可能让车企付出巨大代价，哪吒2024年的困境正是印证。能否重获新生，不仅取决于股东的及时援助，更要看其后续产品能否经得起市场考验。
再看零跑汽车，虽在2024年以“半价理想”的低价策略打开市场，实现销量逆袭，但这一模式正面临双重挤压：
其一，汽车价格战白热化下，低价难成车企护城河；其二，8%的毛利率与头部车企差距悬殊（理想、赛力斯等2024Q3毛利率均超20%），造血能力尚未跨越生存线。
2025年，既是决定哪吒汽车生死的关键年，也是零跑构建技术护城河的突围窗口期。当行业从“成本内卷”转向“技术压强”时，曾以低价策略撕开市场缺口的突围者，都需要在生死线来临前重构技术锚点。
2023年，“双子星”的分岔路口
作为和“蔚小理”同期创业造车的车企，零跑和哪吒被称为“双子星”的原因是都在2022年以相似的路径突围，销量一度挺进新势力第一阵营。
2022年，零跑汽车4月月销超越“蔚小理”拿下新势力月度销冠；6月第10万辆整车下线，9月成为继“蔚小理”之后第四家上市的国内新势力车企。哪吒汽车更是以15万台成绩拿到了2022年度销量冠军，成为当年最大黑马。
当时他们的突围路径十分相似：在10万元以下价格带以高性价比策略快速占领市场。零跑主打6-8万元的T03占全年总销量的56%，价格带在8-10万元的哪吒V占其全年总销量的65%。
零跑与哪吒的分野，既在于初始战略的选择，也在于战略执行的坚定性和对市场的敏锐度。表面上看两家企业都是从价格战突围，但深层的战略路线却大不相同。
零跑创始人朱江明坚持“核心技术全部自研”，开局虽然坎坷，但持续的投入增加了后续的产品竞争力和成本控制的灵活性。而哪吒一开始更注重渠道扩张和市场营销，核心技术主要依赖外部供应商，产品战略摇摆不定。
这种战略执行力的差异在2023年被放大。零跑汽车在2023年3月，推出有“半价理想”之称的零跑C11增程版，以15-20万元的价格带切入家用SUV市场。这一决策让零跑在当年6月实现对哪吒的销量反超。
零跑在C11增程版成功后，趁热打铁推出“半价理想L7”C10增程版和“半价理想L8”C16增程版。截至去年12月底，零跑C11连续三个月销量破万，零跑提前完成2024年25万辆的销量目标。2025年，朱江明将零跑年销量目标定在50万辆，同比翻倍。
“按原来的规划，6座车（指C16）要等到2026年才会上市。”朱江明在与晚点对话时透露，C16提前了一年多发布，原本定价在20多万，实际发布仍然定在了15万-20万区间。
“如果没有看到理想的车，我可能想不到，但看到了，我们决策很快，行动迅速。从我有这个想法到和团队开会，也就一两天，半个月后，我们就立项了。”朱江明称。
相比之下，哪吒虽早在2022年跟进布局增程技术，却在跑马圈地的关键时刻选择剑走偏锋进入小众市场。比如2022年推出的B级轿车哪吒S，2023年推出的双门电动跑车哪吒GT（Grand Tourer，豪华休旅车）。
彼时的哪吒汽车CEO张勇是产品路线的主导者，他在提出要做双门跑车后，哪吒内部不乏反对和犹豫的声音。哪吒汽车投资人、360集团创始人、“红衣教主”周鸿祎在2022年与中国企业家的对话中曾提到，他坚决反对造跑车，“我们的品牌刚刚起步，不足以满足开跑车的人的需求。”
但最终，张勇说服了周鸿祎和哪吒汽车的管理层，理由是“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失败过。”他在与晚点的对话中提到，“就算失败了又怎么样呢？你总得允许我失败一次。做这款车要10亿元，（失败了）不至于伤筋动骨。”
造车人或许都有一个“跑车梦”，零跑汽车的第一款车S01也是一款双门纯电轿跑。朱江明在《深镜》节目中感慨，第一款车是他最大的遗憾。
“我们第一款车对消费者的认知程度不够，我们造成了一个两门的轿跑，如果我们造了四门的轿跑可能今天的行业位置和现在的销量就完全不一样了。”朱江明称，“这也是要交学费的。”
新能源汽车市场的竞争烈度已今非昔比，2022年底由特斯拉开启的价格战，至今仍在持续。在这样的环境下，企业尤其是初创公司的容错空间被大大压缩。
事实证明，哪吒的冒险之举确实代价不菲——哪吒S和哪吒GT相继遇冷，导致月销量一度跌至5000辆左右。直到2024年4月，公司才重新调整战略，推出针对主流市场的SUV车型哪吒L，对标理想L系列。然而订单有了，供应又掉了链子，哪吒陷入产能地狱，随即开启了2024年一连串的困境。
现实的代价：
低估造车烧钱的速度
现金流是一家企业的生命线。哪吒汽车2024年遇到的诸多问题直指一个矛盾：哪吒没钱了。
哪吒汽车在去年六月末提交的招股书显示，截止2023年底，账面现金约28.36亿元，但还有近43亿元的借款需要2024年偿还。到了2024年4月30日，账面现金仅剩4.03亿元，而同期借款高达约38亿元。
据豹变援引知情人士信息，去年哪吒拖欠供应商超过60亿元，另外哪吒的一些融资款未及时落地又遭遇银行抽贷约20亿元，加重了现金流压力。
招股书显示，2021年至2023年，经营亏损逐年递增：45亿元、59.5亿元、67.6亿元。这意味着哪吒汽车短期内还没有自我造血能力，持续融资以及争取上市一直是哪吒汽车的必选项。早在2020年7月，哪吒汽车就曾尝试申报科创板上市，计划次年完成上市，但之后没了下文。
然而在2023年10月，当市场再次传出赴港上市的消息时，时任CEO张勇表态：“哪吒汽车账上有100亿，没那么着急去做上市。”
作为一位资深的汽车老将，张勇在北汽、哪吒早期都曾凭借低成本运营、精打细算的经营之道创造过销量奇迹。
比如他在北汽新能源任职副总经理、营销公司总经理时，曾用独创的“土狼战法”让北汽新能源EC、EV、EU三大系列的销量在2017年突破10万辆，连续五年居中国纯电动汽车销量第一。
张勇的“土狼战法”可以理解为，像狮子身边潜伏的土狼一般，从空隙中创造市场，从虎口里拔牙。也就是避开与“狮子”（强大竞争对手）正面交锋，通过灵活的策略和快速反应能力，以小博大、从市场空隙中寻找机会，并通过低成本、高效率的方式实现销量突破。
当初周鸿祎投资哪吒汽车也是因为看中了哪吒汽车“花小钱办大事”的风格。他在与中国企业家的对话中称，和哪吒团队一见如故，“哪吒花钱最少，我信奉少花钱多办事。”
然而站在当下回望，张勇这位善于"四两拨千斤"的掌舵者，似乎低估了造车这场马拉松对资金的巨大消耗。
比张勇（1975年）大8岁的朱江明（1967年）同样奉行“用有限的资金做更大的生意”，但两人的经历截然不同。如果说张勇是造车老将，创业新人，那么朱江明就是造车新人，创业老将。
1993年，26岁的朱江明拿着5000块钱和好友傅利泉白手起家，创办通讯公司大华股份。跌跌撞撞做到行业头部后，2000年大华股份踩中行业技术转折点，转型进军安防领域，一路做到全球行业第二，仅次于海康威视，市值一度达900亿元。
让朱江明决定二次创业的契机是，2015年在西班牙无意中看到一个高端社区里停着好几辆雷诺电动小车，让他意识到新能源行业有巨大的机会和市场空间。彼时恰巧大华股份到了发展天花板——全球安防市场总量仅千亿规模，朱江明认为大华难突破千亿市值。
“当时觉得我花几十个亿就可以做起来了。”朱江明在《深镜》节目中感叹，能够走到今天是因为无知，所以说无畏。如果当初像李斌一样知道造车要花200亿，“那可能我就不做了。”
朱江明没学过财务，但每个月必看财务报表，他在与21世纪经济的对话中透露，不仅看零跑的，还要看所有竞争对手的报表。“车企现金流很多很正常，但那都是供应商的钱。用现金流减去应付、贷款，才是他的钱。”
在2020年，朱江明曾有和张勇类似的发言，他当时放言零跑汽车“三年之内可以不要一份（外部）融资。”——零跑还有年净利润近40亿的大华股份兜底。
但在2022年9月IPO募资仅70亿元，比预期少了30亿元后，朱江明的态度有所改变。“我已经意识到，要赶快找钱。还不能找金融资本，要找产业资本。”IPO后，所有高管反而降薪了10%。
2023年的张勇似乎和2020年的朱江明一样低估了造车的烧钱速度，2024年的张勇或许与2022年的朱江明有了相似的危机感。但此一时，彼一时，哪吒如今面临的环境更为艰难。
新势力求生术：
比拼股东"输血"实力
不论是已经开始自我造血的零跑汽车，还是急需“白衣骑士”救场的哪吒汽车，2024年的关键词仍然是：找钱。
而在找钱这方面，造车新势力前期比拼的是“找”，如今更多是比拼老股东的持续输血能力。
零跑汽车在2023年获得全球第四个跨国汽车集团Stellantis集团15亿欧元（约合人民币116亿元）投资后，在2024年又获得了浙江省金华市的两次投注：1月与金华市产业基金和武义县金投达成融资协议，获得6.59亿港元融资；10月，又与武义县金投、金华市产业基金、杭州禾合及湖州信创订立内资股认购协议，获得总额7021.3万元融资。
其中，金华市产业基金是零跑汽车的老股东。2022年9月是零跑上市的基石投资者之一。
据天眼查数据，哪吒汽车在2024年有三个公开的融资信息：3月获得香港政府2亿港元补贴，协助基石轮投资2亿美元；4月获得三大老股东桐乡市、宜春市以及南宁的50亿元投资；9月获得巴西百达投资银行13亿元金融支持。
除了零跑和哪吒，其他新势力在2024年公布的融资中，老股东也是融资主力。
比如，智己在3月完成94亿元B轮融资，投资者包括上汽集团、张江高科等老股东。蔚来汽车在9月获得了三家现有股东——合肥建恒新能源汽车投资基金、安徽省高新技术产投、国投招商的33亿元投资。阿维塔在12月完成C轮超110亿元融资，长安汽车作为阿维塔的第一大股东，在该次融资中豪掷45.51亿元。
如今还在持续加注的老股东，一般都与新势力有深切的合作关系。
比如，零跑汽车有一个核心生产基地位于浙江金华，一家整车工厂在浙江杭州，两家零部件工厂位于浙江湖州。哪吒汽车在国内的三个整车工厂分别位于浙江桐乡、江西宜春和广西南宁。蔚来汽车的工厂在安徽合肥。阿维塔是长安汽车与华为、宁德时代的合资品牌。智己是上汽集团、张江高科与阿里集团的合作品牌。
但老股东并不是无止尽兜底的。去年四月，哪吒汽车三大老股东的投资协议明确写道：协调相关资源，支持公司尽快实现IPO。香港政府给的支援也是为了支持哪吒上市。但如果IPO申报失效，哪吒在辜负老股东期望后，可能很难再一次获得信任。
去年下半年哪吒汽车陷入停产危机后，老股东未再出手加码，南宁产投集团仅提供了供应链金融以供重启南宁工厂生产，确保海外订单交付。
财联社援引知情人士信息称，“近期360集团、宁德时代、华鼎资本等，以及浙江桐乡、嘉兴市政府等都在一起努力，为哪吒汽车提供资金、政策等支持，以化解当前的危机。”1月17日，有市场传言哪吒汽车已获得约60亿元融资。哪吒汽车回应：该消息不实。
十年造车，零跑与哪吒走向两重天，他们的选择也为其他造车新势力提供了关键启示：在当前市场环境下，一个错误决策的代价已远超从前。2025年将是一场生死考验——不仅要找对方向，更要把握好时机。因为犯错的成本，已变得极其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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