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四年的孔庙礼议,《宋史·李焘传》有简单记载:“(淳熙)四年,驾幸太学,以执经特转一官。焘论两学释奠:从祀孔子,当升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苏轼,黜王安石父子;从祀武成王,当黜李勣。众议不叶,止黜王雱而已。” 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元丰至嘉定宣圣配享议》记载最详,云:
淳熙三年(
1176)冬,赵叔达粹中为吏部侍郎,论王安石奸邪,乞削去从祀。上谓辅臣言安石前后毁誉不同,其文章亦何可掩。时李仁父(焘)为礼部侍郎,上与共议,欲升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苏轼而黜王雱。仁父乞取光、轼而并去安石父子。上又欲升光、轼于堂,仁父上章称赞。且言若亲酌献,则暂迁其坐于他所。疏入,上命三省、密院议之。密院王季海(淮)依违其词。赵温叔(雄)言仲淹自以功业名当时,修亦有微玷,不若止用光、轼。而三省龚实之(茂良)、李秀叔(彦颖)皆以为不可,事遂不行。久之,但除临川伯雱画像而已(四年七月癸丑降旨
—
—原注)。
其《道命录》卷八也有记载,但细节颇有出入,云:
淳熙四年,赵侍郎粹中又奏,乞去王雱,而择本朝名儒列于从祀,诏礼官、学官与给舍议。李文简(焘)时为礼部侍郎,上谕以范、司马二文正,欧阳、苏二文忠从祀,李公以为可。赵卫公在西府尤主之,且欲置范、欧而升司马、苏于堂上,龚、李二参政不以为可,乃不行。其年秋,但去临川伯雱画像而已。
叶寘《爱日斋丛抄》则录有两段李焘奏议的文字,云:
李仁甫侍郎,淳熙间因阜陵论先儒从祀当升黜去取,遂奏言:范仲淹佐仁宗谨庠序之教,始遍郡国立学,更取士法,以作新人才。欧阳修倡起古文,攘斥异端,视唐韩愈无愧,嘉祐、治平之间,人才特盛,修所长育成就,为力居多。而司马光及苏轼风节弥高,其学术专务格君心,安百姓,其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流离颠沛,之死靡憾,盖似孟子。当安石萌芽,唯光、轼能逆折之,见于所述文字,不一而足。轼著《书传》,与安石辩者,凡十八九条,尤为切近深远,其用功不在决洪水、辟杨墨下,使其言早听用,宁有靖康之祸?悉去王安石父子而取光、轼,斯为允当,并及仲淹、修,亦无不可。
又言:昨蒙圣谕,欲升光、轼配享于堂,辄以陈瓘斥王安石逆像献否,圣谕谓若亲酌献,则暂迁其坐于他所,君臣之分,终有未安,光、轼必不敢当。此理只用世次先后,使继韩愈,亦无降抑。
综合诸处记载,可见掀开此次礼议序幕的应该是赵粹中。
赵粹中于淳熙三年冬请罢王安石从祀未果,接着又于次年初请罢王雱,而代以本朝先儒。其时孝宗将于二月乙亥幸太学、谒先圣,孝宗于是诏礼官、学官与给舍议。孝宗同意罢去王雱,他心目中的人选则是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和苏轼,这明显有他振作朝政的意图在。由此,时为礼部侍郎的李焘奉此意旨而奏疏,但从《丛抄》所录前段文字内容来看,李焘力主的实际上是司马光和苏轼,但也同意范仲淹和欧阳修从祀,他又建议将王安石父子一并罢去。《杂记》说他“乞取光、轼而并去安石父子”,并不全是,但较为符合李焘本来的想法。孝宗接着更欲以司马光和苏轼配享,这在此前已有王安石配享的先例可循,他并主动提出了幸学时解决礼仪问题的对策。但由《丛抄》所录后段文字可见,李焘是出于君臣之分而表示反对的。《杂记》说他“上章称赞”,应该是不可靠的。《杂记》说“疏入,上命三省、密院议之”,其疏未必就是李焘之疏,其时应该还有其他官员参与议论,只是今已不见。不过,礼议进展到这个环节,出现了极大的意见分歧。签书枢密院事赵雄主张放弃范仲淹和欧阳修,而以司马光和苏轼配享。但参知政事龚茂良和李彦颖却表示反对(其时宰相空缺,龚茂良为首参),而同知枢密院事王淮则不明确表态。此事一直拖到七月,终于罢去了王雱,但司马光和苏轼配享从祀一事却不了了之。
在这次礼议过程中,孝宗可谓是最为有力的推动者。他先主动提出以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和苏轼从祀,又进一步主动将司马光、苏轼由从祀升格为配享,而且主动提出解决礼仪问题的对策。虽然有些不同意见,但基本上附和孝宗并积极推动其事的则是李焘和赵雄。李焘和赵雄分别是蜀中眉州、资州人,他们推崇苏轼自在情理之中,赵雄还于淳熙三年上劄为苏辙请谥,而李焘撰《续资治通鉴长编》,其推崇司马光也很容易理解。持反对意见的龚茂良、李彦颖和不表态的王淮则都不是蜀人,三人虽然都没有明确的学派倾向,但他们和理学家确实也都有所交集。王淮和朱熹在乾道四年即已初识,其后一直保持着较为融洽的交往,直到淳熙九年因朱熹弹劾唐仲友案交恶方才断绝往来,而且浙江是南宋理学传播的一个主要区域,他应该大概知道理学一派的道统观。
龚茂良在礼议前不久的淳熙三年六月举荐过朱熹,《宋史全文》载:
甲午,龚茂良奏:“近奉诏旨,欲奖用廉退之士。有朱熹者,操行耿介,屡召不起,宜蒙录用。”上问:“曾为何官?”李彦颖奏:“闻曾历州县官一任,后以密院编修、武学博士召,皆不起。近岁陛下特与改官,见任宫观。”上曰:“记得其人屡辞官,此亦人所共知,今可与除一官。”于是诏除秘书郎。……(朱熹)力辞。会有言虚名之士不可用者,以故再辞,即命主管冲祐观。上谓执政曰:“有魏掞之,今安在?”龚茂良等奏:“已物故。”上曰:“……掞之虽死,欲少加旌别,可赠宣教郎、直秘阁。”
可见李彦颖也附和其事,而且孝宗因为朱熹还想到了魏掞之。李彦颖仅说曾闻朱熹之事,而他与张栻的关系则要更直接一些。《宋史·李彦颖传》载其兼皇子恭王府直讲时,“经筵,张栻讲《葛覃》,言先王正家之道,因及时事,语激切,上意不怿。彦颖曰:‘人臣事君,岂不能阿谀取容?栻所以敢直言,正为圣明在上,得尽爱君之诚耳。《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上意遽解,曰:‘使臣下皆若此,人主应无过。’” 张栻乾道六年十二月兼侍讲,次年六月即罢,胡宗楙《张宣公年谱》系讲《葛覃》事于乾道七年二月。张栻自己将讲《葛覃》一事记录在《经筵讲义》中,但并未记录此中曲折,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李彦颖曾为他在孝宗面前圆场。后来朱熹、杨万里分别为他所作的神道碑和传记虽也都记述了讲《葛覃》一事,但也均未提及李彦颖为张栻开脱的情节。又,据《宋史》龚、李本传,二人都曾在隆兴北伐的时候站在张浚一边,而张浚在被秦桧排挤出政治权力中心后,“专精道学,黾勉身修”,最终倾向于程学,并让其子张栻从学胡宏,最终成为湖湘学派巨擘。以张氏父子在当时的影响,龚、李二人应该也对理学的道统观有所了解。
不过,尽管王淮、龚茂良、李彦颖与理学家都有关系可寻,但诸人并不赞同乃至反对司马光、苏轼配享或从祀,却并非都是站在理学的立场。龚茂良虽然举荐过朱熹,但他和李焘的关系也比较密切,而且他和李焘之子李塾的关系更是颇为深厚。王德毅先生《李焘父子年谱》于淳熙五年六月龚茂良卒后说:“茂良知(李)塾最深,相期以学,闻其卒,甚哀悼之。” 又,《宋元学案补遗》据李彦颖维护张栻一事而将其列为张栻同调,则未免失之太宽。诸人不置可否乃至明确反对的立场,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司马光和苏轼进入孔庙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因为从淳熙四年前后的权力中枢格局演变来看,两府的人事调整对苏学其实极为有利。
淳熙二年九月,叶衡罢右相,沈复罢同知枢密院事,两府只剩下参知政事龚茂良、刚从签书枢密院事转参知政事的李彦颖、签书枢密院事王淮。淳熙三年八月,王淮除同知枢密院事,赵雄方签书枢密院事。这正是此次礼议时的中枢格局,其中只有地位最低的赵雄极力支持孝宗的意图。但是,随后的人事调整却出现了极大的变化。淳熙四年六月,龚茂良罢参政而代以王淮,赵雄则在十一月庚子除同知枢密院事。随后淳熙五年正月,即从侍御史谢廓然言而禁以程颐、王安石之说取士,其后的三月,史浩拜右相,李彦颖随即罢参政而代以赵雄,王淮则知枢密院事,四月丙寅除范成大参知政事,六月乙酉钱良臣签书枢密院事,甲戌又罢范成大,十一月罢史浩右相而代以赵雄,王淮则除枢密使,乙亥钱良臣参知政事。在此权力格局下,当初极力支持的赵雄和“依违其词”的王淮分别统领两府,而持反对意见的龚茂良在礼议尚未结束的淳熙四年六月即被罢去了参政(七月方除去王雱画像),而李彦颖也在次年三月被罢。这一基本格局直到淳熙八年八月罢赵雄右相而代以王淮方才出现变动,而在此期间,请禁程学、新学的谢廓然在七年五月签书枢密院事,次年八月同知枢密院事,九月兼权参知政事,一路高升。然而,在这种对苏学极为有利的权力格局下,司马光、苏轼进入孔庙一事却仅以罢祀王雱而不了了之。
理学在乾道、淳熙时期表现出了强劲的上升势头,而苏学却未能抓住淳熙时期的有利时机实现苏轼进入孔庙的目标,实际上也就未能借此机会确立自己的儒学正统地位,而接着便是“绍熙尚程氏,曰洛学”了。不过,哪怕直到庆元党禁之后的很长时间,苏学仍然有着广泛而强烈的影响,但理学的势头已经难以阻遏。嘉定四年(1211),李道传奏请解除学禁之诏,颁朱熹《四书集注》于太学,讨论以二程等理学诸儒从祀,但全都由于“会西府有不乐道学者”等原因而没有成功。次年,国子祭酒刘爚“又乞以晦庵《语》《孟》集注立于学官,从之”。
理宗时期,在皇帝偏好、权臣利用、清流议论、思想流播等多重因素的合力下,理学的政治和思想地位不断提升,并最终在与苏学的道统竞争中胜出。理宗即位后的宝庆三年(1227)正月己巳,便立即追封朱熹为信国公。三月庚戌朔,朱熹季子朱在进对时,向理宗建议改革孔庙附祭人选,《道命录》载其言云:“国家有程颐、程颢,又有张载,得孔、孟以来不传之绪,若使之从祀夫子庙庭,斯文幸甚。”据说理宗“嘉纳之”,只是并未施行。绍定末年,增加理学大儒从祀孔庙的议论再次出现,《宋史·朱熹传》载:“理宗绍定末,秘书郎李心传乞以司马光、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朱熹七人列于从祀,不报。”
及至端平二年(1235),增加本朝大儒从祀孔庙终于进入朝廷的正式讨论程序。《宋史全文》载其年正月甲寅:“礼部尚书兼侍讲李埴奏:‘胡瑗、孙明复、邵雍、欧阳修、周敦颐、司马光、苏轼、张载、程颢、程颐十人,卓然为学者所宗,宜在从祀之列。乞令经筵、秘书省、国子监参酌熟议。’又奏:‘乞将子思并与升祀,列在十哲之间。’从之。” 《宋史·理宗纪》亦述此事而更略,且无“从之”的记载。后世关于此次礼议的误会不少,其具体过程也难以知悉。《全文》所谓“从之”,当指从李埴“乞令经筵、秘书省、国子监参酌熟议”之请,并非从其增选之议,《续资治通鉴》云从李埴之议,当误,不然就不会有其后淳祐元年诏周、张、二程从祀一事了。《宋元学案·岳麓诸儒学案·文肃李悦斋先生埴》又云:“淳祐元年,奏请以周、程、张子从祀。又言:‘王安石虽罢享,而因循未黜,乞亟进三人者以易之。’诏可。”又,清人王梓材已经指出李埴于嘉熙二年(1238)先卒,其请当系端平元年而非淳祐元年,所以端平二年春正月才诏议胡瑗等十位赵宋本朝大儒从祀。不过,《学案》所记李埴之请也与《宋史全文》和《宋史》差别颇大。
王德毅先生《李焘父子年谱》端平二年条述及李埴此奏时引了一段《徐文清公(侨)家传》的记载,对我们了解此次礼议的一些细节颇有帮助。徐侨是吕祖谦和朱熹的门人,《家传》载其端平元年“御笔兼侍讲”。“一日讲毕”后,理宗主动对徐侨说及“二程氏理学之纯”,二人由是展开了一场关于理学的对话,其间徐侨奏云:“二程氏宜从祀于夫子庙庭。王安石学术颇僻,至谓‘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害政坏法,卒基靖康之祸,愿废勿祀。”理宗“欣然开纳”,“且谓李埴亦请并祀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邵雍、朱熹”,徐侨说:“邵雍氏之学,推数以明理,未及诸先生之纯。愿亟俞李埴之请,先以五人列诸从祀。”其后徐侨又请以子思升十哲,理宗“称善”。对话结束时,理宗又命徐侨“与李埴议之”。徐侨其后“以上旨语李公(埴),李公以子思陪祀已定,请且以我朝诸儒先从享”。《宋史·郑清之传》:“端平元年,上既亲总庶政,赫然独断,而清之亦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召还真德秀、魏了翁、崔与之、李埴、徐侨、赵汝谈、尤焴、游似、洪咨夔、王遂、李宗勉、杜范、徐清叟、袁甫、李韶,时号‘小元祐’。” 徐侨、李埴之入朝和讨论即是在这一背景下展开的。据此,则《宋元学案》所述的李埴罢王安石而代以理学诸儒的奏请似当属之徐侨,而其所谓“三人”实为周、张、二程、朱熹“五人”之误,并遗漏了朱熹。又所谓“诏可”,是误将淳祐元年允五人从祀之诏移植于此,《宋史·徐侨传》云:“请从祀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朱熹,以赵汝愚侑食宁宗,帝皆如其请。” 《宋史·理宗纪》在述录以五人从祀之诏后,接着记载说:“寻以王安石谓‘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为万世罪人,岂宜从祀孔子庙庭,黜之。” 这个理由也是源于徐侨。又据《家传》,则“又奏”升子思十哲的建议同样源自徐侨。
据《全文》和《宋史》,李埴提出的十人增入名单是胡瑗、孙复、邵雍、欧阳修、周敦颐、司马光、苏轼、张载、程颢、程颐,这个名单明显可以分为理学家和欧、苏、司马两组。邵雍和周、张、二程乃所谓理学“北宋五子”,也都是《家传》称理宗说李埴建议的人选范围,但是李埴和徐侨都建议的朱熹却并不在这份十人名单之中。胡瑗和孙复的入选,应该也是出于理学渊源的考虑。弟子曾问“本朝道学之盛”,朱熹说:“亦有其渐。自范文正以来已有好议论,如山东有孙明复,徂徕有石守道,湖州有胡安定,到后来遂有周子、程子、张子出。故程子平生不敢忘此数公,依旧尊他。” 而苏轼对所谓“庆历三先生”却不太崇重,他在熙宁四年正月反对科举改革罢废诗赋的议状中即曾说:“近世士大夫文章华靡者,莫如杨亿,使杨亿尚在,则忠清鲠亮之士也,岂得以华靡少之。通经学古者,莫如孙复、石介,使孙复、石介尚在,则迂阔矫诞之士也,又可施之于政事之间乎?” 而欧阳修、司马光、苏轼三人,则是李埴父李焘在淳熙四年就曾努力推动过的,李埴仍然未放弃其父的思想,但是他的主张已经明显更加倾向于理学了。李埴自淳熙五年八月即已开始从张栻受学,端平时已受理学浸染极深。《家传》甚至称理宗说李埴建议的人选实为周、邵、张、程和朱熹,本是一份清一色的理学家名单,而这与十人名单相差颇大。今已不知理宗所说乃是李埴原请,其后上奏时增入了欧、苏、司马等人,还是理宗误记抑或有意筛选了李埴的奏请。但不管哪种情况,足可见理学的势头在其时已经盖过了苏学,但尚不足以全面压制苏学,不然苏轼等人就不会出现在这份十人名单中。此事在“令经筵、秘书省、国子监参酌熟议”后就没了下文,应该是这份调和两派的名单引起了巨大的意见分歧,遂致流产。
然而,仅仅几年之后的淳祐元年(1241)正月甲辰,理宗便御笔诏周、张、二程和朱熹孔庙从祀,并罢祀王安石,理学一派的道统地位正式得到朝廷的制度化肯定,而苏轼享祀一事却再也无人提起。苏学在儒学道统上的竞争,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理学。
宋孝宗相当尊崇苏轼,他也是淳熙四年孔庙礼议的主要推动者,龚茂良、李彦颖作为其时权力中枢的核心成员,他们对这些情况必定是相当清楚的,但他们依然持反对的意见,其原因为何呢?前引几份资料都没有记录龚茂良、李彦颖反对的理由,龚、李二人也没有留下可资考核的线索。王淮的情况要比龚、李二人清楚一些,通过王淮或许也能多少揣度出龚、李的几许理由,并帮助我们窥探苏学在道统竞争上的困境所在。
孝宗乾道九年二月赠苏轼太师的制词就出自王淮之手,他后来又在朱唐事件中以“朱程学,唐苏学”来为唐仲友解围,他显然也深知孝宗对苏轼的偏好,但他在这次礼议中依然没有积极支持孝宗的想法。实际上,王淮对苏轼的看法在其制词中就已经展现得颇为明显,他在开篇说:“朕承绝学于百圣之后,探微言于六籍之中。将兴起于斯文,爰缅怀于故老。虽仪刑之莫觌,尚简策之可求。揭为儒者之宗,用锡帝师之宠。”然而,在他随后对苏轼的描述中,着重点主要都集中在苏轼的文章、政论和名节,其中只有一句“知言自况于孟轲”勉强算得上是对苏轼学术的正面评价。这与崇宁三年以王安石孔庙配享的诏书通篇赞颂其“孟轲以来,一人而已”“孔子之道,得公而明”,相去真是不可以道里计,也与其后理宗淳祐元年以周敦颐、张载、二程从祀的诏书称其“真见实践,深探圣域,千载绝学,始有指归”相去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