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研究生时期的痛苦、不甘、纠结、挣扎,我终于妥协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这是段艰难的路,将过往经历推倒重塑,坦然审视自己的脆弱难堪,释怀那些不够游刃有余的时刻,接受努力也不一定有结果,接受终将没入人群,成为一个平凡的人。
只是偶尔也会怀念起本科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带着向上的冲劲和无限的精力,不断达成渴望的目标。主修课程名列前茅,年年获高额奖学金;辅修课程认真攻读,顺利拿到辅修证书;社团表演积极参与,在学校各大舞台留下足迹;志愿活动风生水起,也曾登上学校公众号。
那时的生活忙碌又充实,每一步都走得自信笃定。现在回望,既羡慕又感慨,人的认知总是受到环境或阅历的局限,或许是见到了更多优秀的同龄人,或许是在一次次的碰壁中学会了审视和反思,立足当下的视野看待过去的成就,只觉平常淡然。但还是会偶尔怀念起那段“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嫩时期,在鲜花和掌声的簇拥下自信明媚、眼中带光。
光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应该是在读研之后。坎坷的科研经历逐渐消磨自信,潜心学术之际放弃大部分社交,现实与理想的落差下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或许我只是平庸之资,或许不该定下那么高的目标,或许是时候放下“优秀”的执念了……生活中失去了那些高光时刻,我在黑暗中孤独着、挣扎着、自我开导又不断反驳着。
我劝自己接受平庸,但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呐喊:“我不接受!”。我喜欢舞台上为我而亮的灯,享受台下观众的欣赏与掌声,沉溺于亲朋好友口中“优秀”的评价。于是,在挣扎中,在接受与不接受的反复摇摆中,我时而躺平时而焦虑,被理想与现实来回拉扯,不满现状又无力改变,时常处于郁郁不得志状态。
以前看《黄金时代》时,很喜欢书中的一句话:“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我的本科时期正如书中所写的那样,满怀憧憬与希望,总觉得有无数可能、无限美好。
而现在的我,更理解了后面的那句:“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进入繁忙的秋招季,切实感受到了生活的重锤。南大本硕的学历、本科top3%的排名、研究生的顶会、国奖,这些曾经自以为的闪光点都不足以带来一份满意的工作,失落之余也难免不甘,一路走来的辛苦并未换来预期的结果。
直到一次群面,同组的应聘者中,有清华北大的优秀学子,有多篇sci的科研大佬,有侃侃而谈的面试达人,大家都名列前茅,论文实习奖项兼备,谈吐自如逻辑清晰,过往优势只是进入这里的敲门砖。置身其中,瞬间感受到了自己的平庸。也是这次面试后,突然释怀了,能有多优秀呢?优秀又努力的人这么多,我凭什么认为能脱颖而出呢?于是逐渐放下优绩主义的执念,撕掉“优秀”的标签,认清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我们都曾是竞争中的优胜者,拥有过往日光辉。但也总有一天,迈入更高的角逐场时,看到自己能力的局限,努力不再带来高收益,抱着“向上走”的信念,却步履维艰、跌跌撞撞。逐渐开阔的眼界让我们意识到个体的渺小,以往的精英梦被庞大的社会击碎,人终将承认自己的平凡。
但那又怎样?
没有了聚光灯,便抬头看那点点星光,虽不够闪耀,但足以照亮前路;没有了他人的掌声,便向内探寻生命中的小确幸,内在的满足感更稳定可控。
禁锢于“优秀”的枷锁时,世界由一个个目标组成,总是忙碌着、追逐着,也时常陷入不确定性的焦虑中。回望时陡然发现,原来因为忙着赶路错过了沿途许多美景。中山码头的落日、秦淮河的灯会、紫金山的初雪,这些吸引我来到这里的金陵风光,我却来不及一一欣赏。待办事项太多、时间安排太满,以至于出行都成了奢望。我总是步履匆匆,目光盯着远方。橘粉的晚霞铺满天空时,金黄的银杏簌簌落下时,轻盈的雪花飘飞乱舞时,我只能报以匆匆一瞥。
而现在,我想停下无休止的追逐,摒弃世俗的评价体系,以平常心感受生活。我想坐在黎照湖畔的长椅上,静静地看落日余晖洒向湖面;我想漫步于银杏纷飞之际,听脚步在落叶上的沙沙作响;我想相约金陵初雪时,在银装素裹的大地留下痕迹;我想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肆意安放时间。我依旧有很多奢望,但不只关乎功利的评价指标,而是纳入更多独特的生命体验。
安心做一个普通人,是对自己的宽容与和解。普通是相对的,抬头自卑,低头自得,坦然接受普通,并不意味着躺平摆烂,只是以平视的姿态看待自身,以平和的心态接纳不完美的自己。
最后,附上《我的阿勒泰》里一段深深治愈我的台词:
——你看,我虽然笨手笨脚,但我还是个有用的人。对不对?
——啥叫有用,李文秀?生你下来是为了让你服务别人的?你看看这个草原上的树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有人用,它就这么待在草原上也很好嘛。自由自在的嘛!
做个普通人,也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