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人间世,在法院和医院工作应该最有机会接触到不思议的各类众生相。论足不出户就可获得第一手坊间八卦原料,应该这两类职业性价比是最高了。
一九四七年,内战打到第二个年头,沪上某人家父子间也爆发了一场内战。这场以家庭为范围的人民内部斗争打到最后,都上了法院。法院工作人员觉得有点意思,案情就卖给了沪上各类报刊。毕竟像“男女主角六年前为同学,三年前为母子,目前则为夫妇”之类的爆料,不是在哪里都能随手拈来的。
论八卦精神,七十年前的新闻从业者们面对今天的狗仔,毫无惧色。
回到正题。
《申报》一九四七年十月七日刊载报道
今天的主角之一是一个名叫李成三的广东男人,以经商为业。我们主要关注的是他的女儿。
李成三有个女儿叫李佩华,二十五岁,是中韩混血儿,长得“绮年玉貌,风姿绰约”,也读过点书,上过中学。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李成三存在香港的货物被抢一空,损失惨重,就去向益友解敬肃商量借些现款调头寸。
解敬肃不愧是益友,“慨然允诺”,只提了一个条件:自己的老婆在战时被炸身亡,有续弦的刚需,不如把你女儿李佩华嫁给我,我即刻就把现款奉上。
商人重利,而且大约考虑到女儿嫁过去也有好饭吃,李成三“满口答应”。
本想事就这么成了,没料到回家后遭到女儿激烈反对。这解敬肃已年过半百,自己才二十五,白发红颜,实不相配。而且李佩华中学时有个非常要好的男同学,两人“情投意洽,交往颇密”,意中有人,不愿他嫁。更何况,那个男同学不是别人,正是解敬肃的儿子解之雄。
公公变老公,实在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
但李成三不管。他以自尽为要挟,一定要求女儿答应。李佩华没有办法,只得允许。一边却想着办法,给在德国求学的解之雄写信,催他速回。
从前慢,一切都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几次国际来回。等年轻的解之雄返回家中,昔日的同窗密友早已变成了继母。老父不仅快乐地续了弦,还希望把这份快乐传递给自己的儿子,宣称给儿子也另订了一门亲事,人选已有,婚约已定,只待时光到。
这年婚期前夕,时光是到了,准新郎却临场突然落跑了。一起跑的还有他的继母李佩华。
《雷雨》剧照
两人各自给解敬肃留下信函,内容倒是一致的。他们语重心长地开导解敬肃,“谓现代婚姻应两厢情愿、自由恋爱,岂能仍效封建社会之买卖式强迫施行,今我等远离汝之罪恶家庭,汝虽欲千里访寻,亦属徒劳”等等。
的确也跑得挺远,两人双双跑到上海去了,应该身上也顺便携拿了不少钱。
解敬肃这边,恼归恼,还得帮儿子处理事件后续。他先解除了儿子订婚婚约,允那姑娘另嫁他人。随后多方打听,得知老婆和儿子私奔到了上海,便向上海地院具状陈明全盘经过,提请上海地院准予解除自己的婚约。
大约也算一种成全。解敬肃或许是这样认为的。
不住后退,退到底线,退到没有底线,去成全你,大概只因为你是我儿子。世道再现代,文化再昌明,不管谁代表了先进生产力,你爹还是你爹。
延伸知识
上海地院:上海特区地方法院时期的产物。一九三一年,在法租界成立特区地方法院及第二审法院,使得上海共有三个地方法院,并且各有其第二审上诉法院,列表如下:
管辖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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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法院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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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审上诉法院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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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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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第一特区地方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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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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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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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第二特区地方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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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高等法院第三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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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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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地方法院
(设在上海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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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高等法院
(设在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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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来源:《回忆旧上海第一特区地方法院》著者:俞履德 选自《文史资料选辑
1979
第六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