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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爱你不容易

奴隶社会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7-06-22 07:51

正文

题图来自网络,文中其它图片来自黄莉提供的个人照片以及《迷失》的剧照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1162篇文章。欢迎转发分享,未经作者授权不欢迎其它公众号转载。

作者: 张无虞,写故事的媒体人,任职于《人物》,自留地“大女嗨”,通过写作来记录他人的“英雄之旅”,以及发现自己的“英雄之旅”。


生命中的阴影,你觉得最见不得人的部分,是用力逃避,还是与它赤裸相见?

接下来要讲的这一篇故事,主人公叫做黄莉,而她一度选择了前者。 她年纪轻轻就征服过世界 — 23岁开公司,在帝都买了房和车,26岁将心态归零,从帮人倒水的实习生做起,进入央视拍纪录片,30岁后又转型成了电影导演。白昼一般的所向披靡啊。

但30岁后的一次失恋就将她拉入了深渊。 所有强悍灰飞烟灭。她辞了职,卖了房,生活转入了龟速。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她隐藏了多年的内心秘密开始通过梦境向她发出召唤。

一次长聊,她平静地将这么多年的经历讲给了我。 起起伏伏,够拍成一个电影了。而她也真的把这些拍成了一部微电影。 看见阴影,何尝不是看见自我的开始,哪怕这个自我鲜血淋漓,颓废不堪,也比完美的面具来得真实。我想说,真正的魔力在于故事本身,以及她讲述这个故事的勇气。

脆弱来得猝不及防?

生活从来难以预料。一件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事,却像倒掉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能引发其后的一系列反应。

对黄莉来说,这件事就是失恋。而且是发生在她30岁那年。那天上午,她在拍一个高位截瘫者飞滑翔伞的纪录片,对方正情绪地震。很快,她的震荡也来了。男友跟她提分手,说要安静一下。

她觉得整个人被劈成两半,没了魂。跟同行的摄影师简单交代了下,她回到了酒店,给男人发了整整一下午短信。百度完自杀的 N 种方式后,她还轻易买到了一瓶安眠药。到了晚上,眼睛哭得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怎么把自己哭成这样,这么傻。男人安抚她。俩人的关系缓和了一点,安眠药终究没有放进嘴里。

不久,男人彻底消失了。那是2009年9月。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以前,黄莉才是在亲密关系中那个二话不说就走掉的人。这一次,她不明白, 这个男人为什么对她这么重要?

身体里的火山突然爆发了。悲 伤、愤怒、 绝望 ,纠缠在一起,撕扯着她。她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而活着?」 连呼吸都费劲,更别说正常地工作生活。假都没请,她偷偷去了西藏,去看了天葬,她想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随后,她辞掉了在央视《体育人间》做了4年的编导,变卖了房子,开始了自由人的生活。

脆弱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她此前所有的强悍都灰飞烟灭了。

她曾经多么所向披靡?

这么说吧,一般人本科刚毕业的年龄,她就已经开公司了。

17岁中专毕业,她就开始了工作,19岁从湖南漂到了北京,做咨询培训业,行业上升期,22岁时一年就能赚十几万。那时候,10几万够买一套在北京东三环亮马桥附近的一居室了,付个首付没问题。不满23岁,她开了自己的公司。很快,也给父母在老家买了房。

26岁时,公司开了3年了,她不想干了。同行之间没完没了的价格竞争,利润空间一再被压低。有时,她一个人拿下一个很大的单子,收到钱,却没有任何成就感。

她想干点更有意思的。她喜欢电影。她以没有工资没有编制的实习生身份进入了央视的《体育人间》。出门拍片她扎着马尾辫,开着自己买的 POLO,同事还以为是哪个男人买给她的,或者是哪个刚毕业的富二代。不过,她懒得去解释,对她来说,她在这里就是零,屁都不是的「零」。她像打了鸡血一样焕发新的生命力,跟拍踢足球的盲人、找舞伴的国标舞老师,没事翻墙玩的跑酷小子,肚皮舞跳得比女人还好的男人……她转了正,从一个商人变成了一个「关注灵魂和命运的人」。

三十岁前,她就是这样随心所欲地极速前进着。

是什么将她从人间拉到地狱?

这也是她成为自由人后一直想搞明白的。从央视辞职后,外界的喧嚣沉寂了下来,静得她只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呼喊了。

跨年夜,黄莉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火车站,她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隔着厚重火车皮的缝隙,看到远处有两个男人,一个男人抓着一把匕首捅进另一个男人的喉咙,那个人就倒下了,没有任何抵抗。她想逃,黑洞洞地一踩,才发现自己踩在软绵绵的尸体上 —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自己这一侧尸横遍野,她只能惦着脚尖插着空,尸体边缘有一小汪水,亮晶晶反射着月光,正努力跨过去,却怎么也抬不起腿,她醒了。

直到后来通过心理咨询, 她回忆起11岁那年,躲在门缝里第一次看到爸爸打妈妈的场景。 暴怒、嘶吼,吓得她浑身发抖。从小,家里就充斥着父母的争吵声。父母吵架多是为了钱。爸爸一个人养一家四口,妈妈没工作 — 体力劳动不愿去,更好的职位又没有。

妈妈总板着一张脸,没有一点温柔,对她讲话时,多是呵斥。 妈妈挨了打,就将怒火发泄到年幼的她身上。 下手重,只要不高兴了就能关起门来把她打一顿。「因为我房间灯泡不亮了,就足以把我打一顿。」每次妈妈都趁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打她,并且警告她,「不许告诉你爸!」

年幼的黄莉想不通,她听坏、乖巧、成绩也不错,又照顾小她8岁的妹妹,可为什么妈妈总打她?她没有将自己挨打的事告诉爸爸,她想如果那样,爸爸打妈妈就会更加变本加厉。 她唯一发泄困惑和恨意的方式就是,在桌子上刻下一个「忍」字。 「忍」字心上一把刀,她急切地盼望自己快快独立,能远走高飞的那一天。

「遍地尸体不是别人,是我,内在的那个我。在一段又一段关系中‘死亡’的我,我的心理能量还只是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我一直在关系中成为‘受害者’,没有能力逃离这一切。」一位盲人心理咨询师说,水象征着情感,问她,这汪水是不是象征你最在乎的那段感情,你唯一有机会逃脱那个环境的一条路?

那段日子,四岁时的一个画面不停出现在她脑海里。四岁半以前父母两地分居,母亲是乡村小学教师,父亲在几十公里外的另一个镇上国企上班。四岁那年春节,父亲结束了对她和妈妈的探望,准备离开。那天刚下完大雪,特别冷,风呼呼地刮着,她一个人站在厚厚的雪地里,目送爸爸的背影一点点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快要冻死了,身冻,心也冻。

这个画面在跟男友分手以后不断地在她脑海里出现,她知道那是她的自画像,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画面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黄莉渐渐明白了, 「活了30年,他才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被爱是什么滋味。」而失恋意味着,「一个我心目中的父亲离我而去。」

魔鬼妈妈的阴影,借着失恋的坠落,把她重新拉回地狱。黄莉无路可逃。

面具之下,她压抑了什么?

悲伤、愤怒和恨。

曾找到过一位督导级咨询师,她只咨询了两三次就放弃了。最后一次,黄莉提前到了咨询室。前一个来访者出来了,中间10分钟休息,她没有立刻进去。几分钟后她与咨询师会面,对方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又迟到了?」怒火一下子飙上来,但她忍着没有发作。她佯装平静说,我早就到了,以为你要出来休息一下,没有马上进来。

那是她内心最脆弱的时候,无端端遭埋怨,心里觉得委屈。 愤怒就在胸口,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当面向人表达出来。

那时候的她没有任何攻击性。「小时候被妈妈家暴,我是一个被侵犯的人,作为一个依附于家庭长大的孩子,我没有还击的能力,我跟她表达愤怒没有意义。」对于「妈妈」这个天一样大的存在,「忍」成了她唯一的生存策略,只为了远走高飞的那一天。

还有一次,她参加了一场舞动治疗的沙龙。舞动治疗认为身体是最大的潜意识,是一种将身体动作、感受和意识,舞蹈和心理结合在一起,从而发现身体的真实动作,实现身心整合的治疗方法。一个环节是,一间特别大的舞蹈教室里,大家站成一排,舞动治疗师让所有人想象对面是自己爱的人,身体带着爱往前走。 黄莉听到老师这句话,意识到「这世界上没有人爱我。」 她忍不住泪流满面地一路走到教室那头。 舞动治疗师又说,这一次想象对面是你最恨的人,带着你的恨往前走,可以用动作把你的恨和愤怒表达出来。她发现,眼泪不流了,「心里被堵住了,没有东西能释放出来」,她连恨和愤怒也表达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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