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国内的暑期档，《战狼2》一骑绝尘，目前票房已经突破 21 亿，吴京化身中国版邦德和美国队长，在大屏幕上宣泄着雄性荷尔蒙，调动着观众对民族英雄的崇拜情绪 。不少人感叹中国终于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超级英雄。确实，鲜明的正邪对立，高举正义旗帜的英雄利用过人的能力历经万难，战胜邪恶拯救世界/ 国家。可以说《战狼2》的套路和好莱坞传统的超级英雄题材别无二致。可是若没有了爱国情怀的加持，这种英雄题材电影的表现也极容易疲软，《变形金刚 5》毫无创新的剧情就让口碑和票房双双崩盘，这样的例子近几年比比皆是。当然不是说这种超级英雄类型片已经到日薄西山的地步，观众对于《复仇者联盟》这样的超级英雄大杂烩还是不吝买单，前段时间迪士尼在圣迭戈漫展是上放出的《复联3》预告已经让不少粉丝兴奋不已，传闻中 10 亿美元成本更显示出漫威的信心。另一边厢 DC 的《正义联盟》的预告片也在预示着超人的回归，传统的超级英雄仍有着一大批忠实受众。
《正义联盟》超长预告，来自腾讯视频
然而不可忽视的是，放眼全球这个暑期档风头最劲的，其实是回归漫威并取得口碑票房双丰收的的《蜘蛛侠：英雄归来》。目前这部蜘蛛侠全球票房已突破 6 亿美元，而且还未登陆中国，同时在烂番茄的新鲜度也达到和《钢铁侠1》相同的 94 ％。
要知道《钢铁侠》是漫威宇宙的开山之作，是当年濒临破产的漫威砸锅卖铁（抵押了美国队长和奇异博士等 10 个漫画人物版权），孤注一掷拼尽全力拍摄的电影。
而这部《蜘蛛侠：英雄归来》与老版蜘蛛侠有很大不同，荷兰弟饰演的的蜘蛛侠不再兜售「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鸡汤，而是展示了青春期里一个胸无大志的叛逆少年形象，这无疑是超级英雄中的一股清流。漫威似乎要还原蜘蛛侠在漫画中作为漫威两大嘴炮的之一的反叛形象，而漫威另一个著名嘴炮，就是人贱人爱的死侍，去年上映的 R 级超级英雄电影《死侍》也在超级英雄中刮起一股逆风。不管《死侍》还是《蜘蛛侠：英雄归来》，这种对传统超级英雄类型片的革故鼎新，也让「反英雄」超级英雄电影从亚文化逐渐走向潮流。
其实「反英雄」概念的出现比大银幕中的超级英雄电影还要早，一开始出现在二战后的文学作品中，主要指那些性格有缺陷，存在道德瑕疵，三观与主流价值观相悖，但同时具备英雄气质，甚至在做着与传统英雄人物相同事情的角色。在如今的超级英雄电影中，「反英雄」身影的出现也越来越频繁。而随着超级英雄电影类型的发展，「反英雄」的类型也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将娱乐至死进行到底，超级英雄多是玩世不恭之辈，终日插科打诨，没有我为人人的抱负，却在不经意间拯救了世界；另一类则充斥着暗黑和抑郁，以反乌托邦的手术刀剖开超级英雄内心的阴暗和软弱，超级英雄一般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甚至沦为现实中的弱势群体。超级英雄电影诞生以来，爆米花电影的标签便如影随形，也成为不少人首选的合家欢电影。可「独沽一味」总会生腻，面对好莱坞流水线的制作，公式化的剧情，越来越多人不再愿意买单。但同样是合家欢的娱乐化产品，一些超级英雄电影以「反英雄」的套路剑走偏锋，却取得了意外的成功。《银河护卫队》便是其中的代表，一个太空流氓培养的终极混混，两个号称赏金猎人的小毛贼，还有大反派灭霸的女儿，这样一群草莽组成的混混天团也能称为超级英雄吗？但是这个组合却受到了无数观众的喜爱，《银河护卫队》第一部在全球收获 7.73 亿美元票房，在上映当年就成为了历史上表现第三好的漫威影片。《银河护卫队》是漫威一次新的类型尝试，这部电影中最吸引人的不是超级英雄们如何拯救世界，而是各个角色一路上的无厘头恶搞和卖萌耍宝，以及在打斗中融入大量经典怀旧金曲，与其说这是一部超级英雄电影，不如说是一部大型科幻歌舞片。在《银河护卫队》中，超级英雄的动机一开始就不是拯救世界，尽管最终这样做了，但看起来拯救世界不过是超级英雄狂欢派对般的冒险中的「无心插柳」，还不如格鲁特的呆萌和突如其来的尴舞要来得印象深刻。不过《银河护卫队》只能算是合家欢超级英雄电影小改款，当中的「反英雄」成色还稍显不足。但去年上映的《死侍》就彻底撕下了合家欢的标签，将「反英雄」革命掀起一阵高潮。死侍作为大银幕中史上最贱的超级英雄，除了看家的嘴炮技能，还将 R 级电影中的暴力与色情元素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要论黄暴，《死侍》甚至都比不上《权力的游戏》，但不少影评人依旧将其称为超级游戏电影中《杀死比尔》。而在《死侍》中确实也随处可见昆汀般的暴力美学，血腥爆头、脏话连篇、一身痞气的话痨，这些昆汀电影中的标准符号基本一个不落。不过这也不是昆汀的专利，而是典型的 B 级片和 cult 片风格。B 级片一般指成本较低的商业电影，是好莱坞成本差异化的的产物，其中为了吸引眼球而走黄暴路线的 B 级片是重要的一个分支。而 cult 片又被称为「邪典电影」，是在某些小众的亚文化圈子中受到喜爱的电影，一般风格诡异，有比较强烈的个性。
《银河护卫队》系列电影导演 James Gunn，图自 Geekchicelite除了《死侍》， B 级片和 cult 片风格在漫威这几年的超级英雄电影中比重也有所增加。从导演的选角就可见一斑，《银河护卫队》系列电影导演 James Gunn 就来自全美最大的独立 B 级片厂牌 Troma，而《雷神3》导演 Taika Waititi 执导的《追捕野蛮人》去年获得了英国独立电影奖 ，两年后才上映的《惊奇队长》的导演 Ryan Fleck 同样拥有丰富的独立电影执导经验。或许漫威下一个成功的超级英雄公式就是「反英雄 + B 级片」，漫威这些年选的导演多少就体现了这种趋势，而 James Gunn 也曾透露，《银河护卫队 3》将会是漫威电影宇宙下一个十年的重要基石。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超级英雄电影中，漫威的老对手 DC 则更早地将「反英雄」的血液注入到电影中，而风格也几乎和漫威的欢乐幽默截然相反，往往呈现出阴暗的风格和沉重的主题，其中最为观众熟悉的莫过于《蝙蝠侠：黑暗骑士》。一直以来，蝙蝠侠都是活在黑夜中的无政府主义者，尽管会和哥谭市警长联手，但心底里依旧笃信黑暗中的个人制裁。在诺兰的这部《蝙蝠侠：黑暗骑士》中，蝙蝠侠心中的黑暗一直若隐若现，在小丑的挑拨下，蝙蝠侠不再被人们视为正义化身，这个冷酷执法者的内心一点点被腐蚀，甚至要被黑化。虽然结局依然满足了观众对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的期望，蝙蝠侠决定背负所有骂名也要拯救哥谭市。但影片中对超级英雄心灵层面的刻画让其脱离了传统超级英雄的套路，解决矛盾所依赖的也不只是超级英雄的装备和超能力。此外电影中对人性、制度、腐败的讨论，不仅模糊了蝙蝠侠的正义形象，也让大反派小丑摆脱了脸谱化的反派形象，看起来还有点让人同情，甚至可以在小丑身上窥见蝙蝠侠的另一面。展示超级英雄的脆弱是「反英雄」的一大魅力，《蝙蝠侠：黑暗骑士》之后，另一部「反英雄」电影把这点发挥得更为极致，那就是 2009 年上映的《守望者》。尽管《守望者》电影版的知名度远不如众多超级英雄电影，却是「反英雄」超级英雄电影中的代表作。《守望者》讲述了一群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政府无情抛弃的的超级英雄，说是超级英雄，其实除了一个曼哈顿博士，大都并无惊天地泣鬼神的超能力，最辉煌的时候不过是政府的打手。而在退休后也难以善终，丝灵一代成了怨妇，夜枭一代被小混混群殴致死，沦为银行看守的账单因为斗篷被门夹住而被歹徒乱枪打死……而新一代守望者则继续着这样的宿命。这部电影塑造了一群超级英雄失败者的形象，比起《蝙蝠侠：黑暗骑士》，《守望者》进一步模糊了善与恶的道德评判标准，充满了各种政治隐喻和对时局的讽刺，把关注点放在了超级英雄光环褪去之后的个体命运，这或许是这部电影无法走红的原因之一，不过想到《守望者》原著作者 Alan Moore 的另一部经典的「反英雄」作品《V 字仇杀队》，这样的结果也不足为奇了。俗话说「时势造英雄」，英雄本就是时代的产物，「反英雄」潮流的兴起，另一面则是超人和美国队长等高大全的超级英雄逐渐「死去」。英国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曾在《英雄和英雄崇拜》一书中将英雄视为历史的推动者，并认为社会是建立在英雄崇拜之上的。美漫中两个经典的超级英雄，超人和美国队长便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这样的责任。《超人》第一次出现是在 1938 年 6 月的《Action Comics》中，由此开启了美漫的黄金时代。超人诞生的背景是美国的大萧条时期，在失业率居高不下，生活不安定的年代，人们需要一个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来替代政府拯救自己，作者在漫画第一期中就定下了这一基调：从一开始，克拉克就决定他要把力量用于造福人类，因此便有了超人！1978 年上映的《超人》也是第一部在大荧幕上映的真人超级英雄电影，这种为正义而战的无私形象也奠定了后来众多超级英雄电影的风格。而美漫画中另一位正义化身《美国队长》也有着类似的背景，在法西斯肆虐的 1941 年，《美国队长》也横空出世，第一期漫画封面就是美国队长手持盾牌痛扁希特勒。美国队长的正义中充满了爱国主义气息，在珍珠港遇袭后，美国队长成为了美国在二战中强有力的宣传和征兵工具，并在漫画中与美国大兵一起冲锋陷阵，这也在《美国队长》电影第一部中有所展示。而在二战结束后，为战争而生的超级英雄逐渐销声匿迹，漫威也一度终止了《美国队长》的连载。从 20 世纪开始，随着互联网普及，更多元的文化在大众视野中传播，超人也在大荧幕上被陆续「杀死」了好几次，后来复活的超人也增添了一点暗黑和脆弱，正如学者周泽雄在《英雄与反英雄》所说：当工业化的天空镀上了青铜，亚文化的势头随着轻型坦克般的「家庭影院」闯入家家客厅时，英雄无疑是背时的，只配逐出人类视野，沦为地平线外的一缕游魂。这个论断或许过于决绝，但是「反英雄」这样的亚文化对于传统英雄的解构确实愈演愈烈了。人们喜欢反英雄，背后的原因有很多，文艺作品的审美背后总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当中对传统超级英雄类型电影模式的审美疲劳已无需赘述，至于文化和社会背景层面的影响则有着较强的地缘性。美国随着嬉皮士文化，LGBT 权利运动、黑人民权运动等文化的影响，逐渐产生了「反英雄」情结；而在中国，虽然一直没有超级英雄电影，但在八十年代的香港，如《英雄本色》和《喋血双雄》等英雄题材的内核其实也与超级英雄题材十分类似。
《大话西游》剧照
而到了九十年代，受到金融风暴和一系列动荡的影响，一种迷茫的情绪在社会中蔓延。以银河映像为代表的一系列「反英雄」电影开始受到观众青睐，而周星驰在《大话西游》中塑造的一个典型的「反英雄」——至尊宝，就是出现在这个时期。
正因为「反英雄」的英雄题材电影开始流行，一些披着「反英雄」外衣的却没有「反英雄」内核的超级英雄电影反而会弄巧成拙，《自杀小分队》就是一个典型案例。主打「反英雄」的《自杀小分队》本来是 DC 对标漫威《死侍》之作，却因为反英雄们不够癫狂和邪恶，落入了普通超级英雄电影的窠臼。未来的「反英雄」超级英雄电影，也许会衍生出更为正邪莫辨的超级英雄，他们明目张胆干着「坏事」却让你对他恨不起来，就像《绝命毒师》中的老白，就像《纸牌屋》中下木总统。对于这样的「反英雄」，迪士尼动画电影《无敌破坏王》中反派主角的经典台词或许就是他们的内心独白：I'm bad, and that's good. I will never be good and that's not bad. There's no one i'd rather be than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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