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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之蛙 | 记一次与青蛙的交流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4-12 11:54

正文

图/夕食




又到了年底休假的时候。


我和朋友也早已商量好,今年仍然不回家,一起报一个旅游团,去腾山好好的玩一下。


结果我在腾山旅游的时候却脱了团,不小心掉到了一个荒郊野外的井里。


井底全是淤泥,井壁很滑,我爬了半天没爬上去,赶紧打电话给朋友,让他来救援我,随后,我在井下歇息了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井底还有一只青蛙,我看了看它,黑褐色的皮肤,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几乎和井底的淤泥融在一起,我差点没发现。


“你好。”


它突然说话了,夹杂着一些口音,在几分钟之后,我确认了是它在说话。


我有些吃惊:“你是什么?”


“我是井底之蛙。”它答道。


我听后放下心来:“哦。”


等等,关注点好像不太对,相比于它是什么,更奇怪的应该是它为什么会说话才对吧。


“你为什么会说话?”


它蹦到我身边:“我本来就会说话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本能还是觉得有些膈应,和它拉远了点距离:


“怎么就不奇怪?一只青蛙,怎么就本来会说话了?”


“我很久以前是人,所以我当然会说话,我还会算数来着。”


现在又有点奇怪了,既然它是人,即使自己现在的形态是青蛙,也不会自称井底之蛙的吧?不过我也没时间想这么多,眼前这只会说话的青蛙已经让我来了极大的兴趣,我搓了搓手指,问道:


“哟,你还会算数?那你算算一加一等于多少?”


他思考了两分钟,复问道:“加几来着?”


我再次重复:“+1。”


他开始算了起来,过了一会,它雀跃道:“我算出来了,等于三。”


我忍不住笑了,它自称的果然没错,它果然是井底之蛙,先不说它现在的形态确实是一只青蛙,即便它真的曾是人,它的大脑现在可能也已经因为长期缺乏思考与见识腐朽成人中的井底之蛙了,但我不忍心告诉它。


“答对了。”


它满脸得意:“厉害吧。”


“厉害厉害。”我恭维道。


“你眼前戴的什么?”它好奇的问我。


我扶了扶我眼前早已烂大街的黑框眼镜,道:“眼镜。”


“好看,是洋人的玩意吗?”


“洋人的玩意?”


洋人的玩意?现在哪还有叫外国人洋人的?拉倒吧,大清都亡了。


我愣了楞,问它:你在这多久了?


它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应该很久了。”


它突然变得凝重,我感觉它似乎有点伤心,我岔开话题,反正时间还早,我就再和它多聊聊。


“行吧,我相信你以前是人了,不过你怎么会变成青蛙的?


我停顿了一下。


“总不能是哪个老巫婆或是老道给你施法了吧?”


“确实有个道士给我施法了。”


我有点楞:“为什么?”


它又继续说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它停顿了一下。


“我和妻子很早以前成亲,那时候,我们确实是村里恩爱的典范,可是,天公不作美,我们一直生不出孩子,我们着急的很,后来终于生出了孩子,还接连两个,那两个娃啊,模样实在是俊俏的很,又聪明伶俐。”


我注意到它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舒缓欢愉。


“可是后来,没过几年,我妻子就病死了,她临死前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两个孩子长大,我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处境实在是有点艰难,那年又逢上闹饥荒,家里急需用钱,我看到我那两个孩子饿的皮包骨一般心痛难忍,后来,我碰到一个老道,他说有一种香料比较值钱,但是必须要变成青蛙才能制出来,但是变成青蛙之后就不能再变回来,不过寿命会延长,问我愿不愿意变青蛙,承诺说,如果我愿意变成青蛙来为他做香料,他就给我们家足够的钱。”


我连忙问道:“然后你就决定变青蛙了?为了确保全家人能活下去?”


它点点头:“是的。”


我突然对它有了一些敬意。


“你对你孩子真好。”


它摆摆手,说道:


“你父母对你不好吗?”


我一愣,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我少年时候,有一次半夜三点从梦中醒来,发现父母已经外出忙农活了,而我的早饭被热在炕上。


我陷入了沉默,一会后,又对所谓的香料好奇了起来:


“什么香料,能不能给我看看?”


它摇了摇头,说道:


“老道死了之后我就没做了,我现在老了,身体不好,再做那个对身体损害太大了。”


我有点失望,又问它:“你为什么会在这?”


“老道带我来的,他让我在这里做香料,也不准我出去。”


“你家人知道这些事情吗?后来你家人来看过我吗?”


它点点头:“看过几次。”


“你后来一直没出去过?”





我一边问一边打量了一下井里的环境,心想这里又脏又冷,它怎么受得了,而且长年累月待这造香得多无聊?也没办法接受外界知识,怪不得思维会退化。


“后来我做的时间长了,老道心软了,也不管我了,我也就能出去了,再后来,我出去过一次。”


我来了兴趣:“哦?出去干什么的?”


“当时是我儿子要成亲,他们叫我去了,就把我从井里接了出去,我就去了,我回去才发现,他们已经搬家了,住了大房子里,婚宴上比较热闹,当时还要致辞,我就说,祝我儿媳妇能有三寸金莲,祝我家地收成越来越好,再生十个八个胖小子,然后全场人都笑了起来,当时他们笑道:哈哈哈,果真是名副其实的井底之蛙。我不太明白井底之蛙的意思,但是看他们比较高兴,应该是夸我的话吧。”


它停顿了一下:


“晚上,我路过儿子房门外,还听到他们在聊天。”


“他们聊什么了?”


“我儿媳妇说我儿子接回来个井底之蛙,乡亲们今天一直在笑;我听后有些高兴,觉得这是他们对我认可。”


它说到这里突然问我道:


“你能告诉我,井底之蛙是什么意思吗?”


它停顿了一下。


“我一直很好奇,总感觉自己理解的不够确切。”


它抬头望着我,等着我给它解决疑问,我看了它一眼,我想我明白了一开始它为什么自称井底之蛙了,它认为这是子女们对它的称赞,是一件值得骄傲,值得炫耀的事情,就像父母们总是会把儿女们送的东西当宝贝一样。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逃课去镇上上网,正巧碰上他们在赶集,我做贼心虚的悄悄从他们身后溜走,听着他们为了几毛钱的利润争得唾沫横飞;我一心只想快点去网吧,夏蝉轰鸣,年少的心喧嚣,我甚至没注意到他们额上的汗水。


我每天在学校里学习最先进的知识,而家里却连个电视都没有,他们连新闻联播都看不了,他们拼劲全力,只为了能把我再往前推一点,在他们的推力下我终于能勉强跟上这个社会的正轨,而他们却因为推我而产生的负作用力离这个正轨越来越远。


他们为了我,也慢慢变成了井底之蛙。


我的眼眶变得有些湿润,我用手撑着额头,用手掌微微遮住眼睛,不想让它看到我眼眶里的泪水,我想了想,说道:


“这就要说到一个故事了。”


“嗯,你说。”


我看了它一眼,它的神态很虔诚,我看着它,思绪乱飘,我的耳边渐渐响起了蝉鸣,眼前重现父母当年的身影,我仿佛又回到那个夏天,我说道:


“从前有一口废井,里面住着一只快乐的青蛙,有一天,青蛙在井边碰上了一只从海里来的大龟,海龟看着井里的快乐的青蛙哑然失笑,嘲弄道:‘你住在井里凭什么这么快乐呢,你看过海吗?海的广大,哪止千里;海的深度,哪止千来丈。十年有九年大水,海水也涨不了多少;八年里有七年大旱,海里的水,也不见得浅了多少。住在那样的大海里,才是真的快乐呢!’”


我的声音带着哽咽。


“青蛙听后不以为意,反而嘲笑道海龟:‘你看,我住在这里多快乐!有时高兴了,就在井栏边跳跃一阵;疲倦了,就回到井里,睡在砖洞边一会。或者只露出头和嘴巴,安安静静地把全身泡在水里:或者在软绵绵的泥浆里散一回步,也很舒适。井里的那些虾和蝌蚪,我还能给他们松松淤泥,一起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而且,我是这个井里的主人,在这井里极自由自在,而你虽然生活在大海里,却对于大海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没有任何地位,你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海龟听完青蛙的一番话,呆在了那里。


我停顿了一下,挤出一丝微笑,对它说道:


“所以井底之蛙是在形容那些知足自在,乐于奉献,能够给别人欢乐的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它听后高兴极了,嘎嘎笑了两声,围着井底蹦了两圈,嬉笑道:“我是井底之蛙,我是井底之蛙。”


我越看它这样越觉得有些鼻酸难忍,好半天,等它停下来,我问道:“再之后呢?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再之后他们说要送我回来,说自己忙,以后再接我过去。”


它停顿了一下。


“然后我就回到了这里,再之后我就没出去过了,我就一直在这等他们,我想他们空了的时候会来找我的,他们不来肯定是有自己的难处。”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我接到了朋友的信息,他说他快到了,在看信息的时候我不小心滑过父亲叫我回去过年的信息,我突然愣了,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好一会,它问我:“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没什么,我要走了,你现在出去吗?我带你出去。”


“不行,你自己走吧,我现在如果出去的话,他们要是来找我,就找不到我了。”


我很想告诉它,他们不会来找它了,甚至于,他的儿子其实可能也已经死了,而他的孙子辈们甚至都已经不记得它了。但是我总觉得这么说太残忍,于是我陷入了沉默,再之后,它也不说话了,在一片寂静中,过了一会,朋友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诶,快上来。”


我往井口望去,朋友正将一根绳子从头顶抛了下来;朋友将我拉了出来,我在井口回头看了看它,它的目光深邃,也正望着我,复又转过头,开始痴痴的望着井上的天空。


“怎么了?”朋友问我。


我扭过头:“没什么。”


我和朋友打算离开,他看着我一身淤泥笑了几声,随后掏出地图指着某一块风景区道:“我们明天去那里玩吧。”


“我不想去了。”我拒绝道。


朋友好奇的问我:“你要干嘛?”


“我想回家。”


朋友愣了楞,有点扫兴道:


“嗨,回家有什么意思啊,不是说好了不回家吗?就家里那两糟老头,老土死了,和井底之蛙一样,和他们在一起很无聊的。”


我没说话,风刮着我的衣服呼呼作响,我抬起头望向天空,天蓝的可怕,天上白云匆匆,我仿佛看到了极远处的某块天空中上升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炊烟,它正随着狂风不停的摇摆,把我的思绪牵引到那个我曾经有所嫌弃,如今却突然魂牵梦萦的方向。


我转头望着他,面色凝重。


“井底之蛙又怎么了? “


我顿了顿。


“就怕自己连井底之蛙都不如,连自己头上的那一方天空也不懂守护。”





我拉着朋友回家过了个年,父母花白的头发让我唏嘘不已。


年后的某一天,我又去了腾山那个井一次,想再去看那只青蛙一次,陪它聊聊天,可我看到的却只是一具尸体:它死了。


尸身还没腐烂,估计刚死不久,我内心悲凉之余,挖了个坑,将它好好安葬,拜了一拜,随后下了山,下山之后,在山下的一个村落里,我闻到了一股异香,香味扑鼻迷人,经久不散。


我有些讶异,拖住一个路人问道:“这是?”


路人指着前方一栋小洋房说道:“诺,就是那家传来的香味,几天前,他家门口突然出现了几包香料,这香味,就是那香料传出来的。”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路人笑着继续说道。


“这香料贵的很哩,他们都说啊——”


路人停顿了一下。


“这是上天对他们家的恩赐。”





图片作者:夕食

图片来源:http://www.pixiv.net/member.php?id=16984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