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妈妈就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她的“战利品”。“你怀孕之后,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我正好经过服装市场,就给你买了两三件。”我接过一件黑色的衣服,面料摸上去很舒服,图案却一言难尽:老土的银色珠片绣成一只巨大的狗,占了衣服面积的一半;英文单词“animal”错印成“aimal”,让人啼笑皆非。
身为听话的女儿,我首先要感谢妈妈的好意,然后评价:“好看,我喜欢。”最后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下次回家要记得穿上这件衣服,否则妈妈一定会抱怨“买给你的衣服怎么都不见你穿,真不听话,又浪费钱了”。
《她和她的群岛》剧照从小到大,妈妈对我的爱,多少掺杂了掌控欲。在她抛出一个问题之前,其实早就期许我能按照她的心意给出答案,若是不能,便会摆出一套道理来说服我。小时候上学,路过早餐店,妈妈问我:“早餐要吃什么?油条还是肉包子?”我指了指油锅里的油条,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吃这个。”妈妈想了一会儿,最后以油条影响身体健康为由大谈特谈,并买了两个肉包子塞到我手里。过了几天,我们又路过早餐店,妈妈不再给我两个选择,而是直接问:“肉包子怎么样?”我茫然地点头,深知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答案早已写好。
当别的家长因为自家孩子过度叛逆而头疼的时候,妈妈成功地把我养成了一个听话的小孩,这让其他妈妈艳羡不已,连带我也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标签自然是听话、乖巧、懂事。
《烟火人间》剧照只有我自己知道,妈妈对我的掌控,让我失去了对生活的掌控。在面对生活中A或B的选择题时,我无法坦诚说出真实的想法,首先考虑的是满足她的期待。
我并非毫无主见,只是一旦背离了既定的答案,必然会招致她的不快。准备结婚那会儿,我和妈妈曾因为要不要办婚礼而大吵一架。内向的我向来难以招架各种热闹场面,况且台下的“看客”多半对深情发言、载歌载舞不感兴趣,只惦记着什么时候开席,菜品是否好吃。妈妈不以为然,她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每个女人都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婚礼,而且就礼尚往来而言,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婚礼也是在“还人情”。我劝她将我排除在“每个女人”这一行列,这引发了她的极度不满。吵到最后,妈妈连续三遍灵魂发问:“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我因无话可说而选择沉默,反倒让妈妈认为这是一种妥协,让她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晚婚》剧照从那时起,我真的不想再当一个听话的女儿了,但完全不听话是不可行的。多年的“听话训练”早就影响了我的思维方式,最终我决定效仿古人的“折中”之法:听话只听三分就好。
比如,在下一次回家前,首先我要根据约定穿一次那件黑色大狗衣服,务必让妈妈消除“我不喜欢它”的疑虑;再拎着自己刚买回来的衣服,像展示“战利品”一样给她看,表明自己也购置了新衣服,加上她之前买的已经足够孕期所需,让妈妈省点钱也省点心;最后将黑色大狗衣服叠好藏在衣柜最深处,不再相见。
听话只听三分,是在顺从妈妈意思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地依从自己的想法行事,以此找回生活的实感。毕竟生活不是只有非A即B的选择题,还有无固定答案的主观题。答题时,听话的孩子或许会因为长久缺乏自主意识而交白卷,但至少现在的我能在卷子上写点东西,即使得分不高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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