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在商场带娃玩,路过一家外星人门店,就走了进去。
有几个大学生在店里摆弄展示机,有人在对比电商上的价格,有人在聊配置参数。
叽叽喳喳,真的很吵。
其中一个穿破洞牛仔裤的男生反复开关环形灯带,蓝光在他虎口的玫瑰纹身上明明灭灭。
同行的女生咬着奶茶吸管刷手机,屏幕光照亮她鼻尖细微的汗珠。
记忆总在暗处窥伺。
外星人电脑的环形灯带吞吐着彩虹,像根火柴,嗤地点燃了十几年前的杭州夏夜。
那是,我做梦都想回去的夏天。
那时的Alienware,是年少的幻梦。
那时的光,是有重量的。
当整个大学宿舍楼楼道回响魔兽世界开场的号角声,只有我的外星人电脑能幻化出七色极光。
整层男生挤在我宿舍里,注视着我用手里这台炫光怪兽劈开通往新世界的裂缝。
金属转轴咬合的瞬间,背光如深夜网吧的霓虹招牌亮起。
这个时候,总会有隔壁寝室的同学穿着人字拖闯入,甩出油腻的炸鸡塑料袋在电脑旁炸开热浪。
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永远属于我们。
当老师打开投影仪前的三分钟,我打开电脑,跑马灯划破教室昏暗的刹那,后面会准时传来压低音量的“卧槽”“卧槽”“卧槽”。
我确信自己掌握了光的密码。
那个时候,我的宇宙是十平方米的,汗味与泡面味总是在夏夜里纠缠不清。
那个时候,也没人知道,所谓“跑马灯美学”不过是青春期的光学虚张声势,正如没人察觉电表正为这份虚荣疯狂跳字。
可知道又怎样,察觉又怎样。
二十岁时的虚荣就是具体的。
当跑马灯亮起的瞬间,我总觉得自己站在万人体育馆的聚光灯下。
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主角。
外星人带给我的主角感,从进入职场开始慢慢消退。
不,不是消退,而是彻底消失。
最后一次在会议室启动外星人电脑时,散热风扇的轰鸣像一记倒彩。
那些曾在宿舍引发惊叹、让我稳居c位的跑马灯,此刻在投影仪的惨白光束下,不过只是会议桌上的一摊电子油渍。
甲方顶着七彩的脸直呼现在不是
谈事儿吗?
怎么已经快进到商K环节了?
职场的第一课教会我,要拆除所有的虚荣心外设。
于是,我将Alienware封存。
手里武器变成了ThinkPad,变成了Mac,变成了LG gram。
牛马需要耐造,需要长续航,需要轻薄。
唯独不需要跑马灯,因为工作经常让我觉得自己看到了人生的跑马灯。
靠谱高效
耐造
的职场工具,是要让别人觉得你也同样靠谱高效耐造。
成年人的得体,都需要包上厚厚的包浆。
如今听到“方案扎实”比“电脑牛逼”,确实是更让人安心多了。
我知道,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地球人了。
地球人,已经不适合外星人了。
此时,我孩子指着外星人笔记本问我:
我说,这是爸爸的时光机。
他按下外星人电脑的电源键,蓝光键盘逐排亮起,如同午夜高速路的的两侧绽放出赛博玫瑰。
视网膜自动降噪,滤掉了屏幕上的色斑与竖纹。
恍惚间,十八九岁的少年们正从裂缝里挤进来。
他们敲击虚空中的键盘喊:
还有一个人扭头看我。
我下意识一只手摸向键盘很自然的落在WASD,一只手握鼠标,要侧键开宏,进行操作。
但我摸了个空。
我恍过神来,回到现实里。
跑马灯照得出来的是一个无聊的疲惫的中年人。
那对情侣最终也没买下那台机器。
这个价格,对于学生来说,还是太贵了。
此时的我,虽然有足够的钱买下眼前这台新机子,却凑不齐三个举着冰棍围观拆箱的赤膊少年。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外星人,而是那一群身边人。
真正的顶配也不是多大的内存多好的显卡,是有人愿意陪你浪费整个下午整个晚上整个通宵一起玩,看光影在金属外壳上慢慢爬行。
对于中年人来说,外星人有何难?
难的是没有了那群陪你的人。
那些需要被见证的虚荣,那些必须被共享的快乐,那些被渴求被认可的瞬间,不过是有人愿意在你装逼的时候鼓掌叫个好。
说一声,
谢谢你啊,外星人,你给了我读书生涯一个完美的快乐。
对不起啊,外星人,我还是变成了一个中年的俗套的地球人了,我不再适合拥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