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现代汉语的习惯,人们把刀郎的新歌《罗刹海市》参照“葫芦岛市”的读法来理解,其实罗刹与海市是两个地方。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新歌取材自蒲松龄老爷子《聊斋志异》中的同名作品,罗刹就是歌中所描述的以丑为美的颠倒国,而海市是正常审美、尊重人才的理想地方,可惜它在书中属于仙境而并非凡尘。
毫无疑问,刀郎的新歌是搞讽刺的,蒲老爷子的原作也是搞讽刺的,而其所讽刺的现实,跟几百年后的今天居然也相差无几,真不愧歌曲中最后一句“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
歌曲中主要描写了“罗刹”,并没有提到“海市”。而聊斋中的海市,也即“海市蜃楼”之意,是一个人间并不存在的美好幻想。蒲老爷子比较仁慈,在鞭挞现实的同时,总会借妖魔鬼怪提供一个至美的梦境,在那里,好人有好报,才子配佳人。但同时也说明老爷子对现实深深的失望,而不愿把这些美好的结局放在凡间。刀郎直接把做梦的情节给删去了,此乃真的猛士,敢于直面丑恶的人间。
聊斋原作中并没有马户、又鸟、一丘河、苟苟营,这属于刀郎发挥的部分,当然也很精彩,与蒲老爷子的手法不相上下。当代歌坛,没有几个人能写下如此酣畅淋漓的文字。记得当年一帮大腕贬低刀郎“没有文化、民工歌手”,新歌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今天,一帮文化人忙着解读刀郎的歌曲,纷纷击节叫绝。那些曾经的歌坛霸主,能否拿出一个让正经文化人惊叹的作品?
本来流行歌曲就是通俗之物,竟然也能弄出三六九等,分出二俗三俗。当年相声届围攻郭德纲,也是类似情景。源自天桥撂地儿的市井艺术,竟然也会贬人低俗,真是翻身忘本。其实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并非真的维护艺术,而仅仅是借口打压新人而已。反映出的是势利、嫉妒、霸道,没有别的东西。先上了车就想把后来者踹下去,人性的问题。
改革开放之后,我们有了流行歌曲。但很长一段时期,还属于小圈子内的闭门造车,港台腔虽然模仿得有模有样,但始终与百姓之间有着隔膜。2000年后,草根歌手开始异军突起,开始真正发出源自土地的声音,刀郎便是其中优秀的代表。他早期的作品歌词简单、旋律流畅,贴近生活、感情真挚,结合西域风情、意境广阔,实属流行音乐中的上品,迅速走进KTV、广场舞,被空前的人群传唱,这才是真正流行歌曲的图景。可惜虽然大家唱的欢,但当时确实也没认识到刀郎艺术的高度。因为我们的百姓,也是一直被上层PUA惯了,不敢大声说喜欢,也总怕被别人说“俗”。这可能也是当时刀郎被围攻之后一时懵掉的原因,是否也怀疑自己精心创作的东西真的拿不上台面。俗话说三人市虎,更何况歌坛大腕众口铄金,就像那彻底颠倒的罗刹国一样,内地歌坛根本就没有不同的声音,再强大的心灵也给整抑郁了。倒是港台大佬谭咏麟、罗大佑惺惺相惜,给出了公正的评价,乃至深入合作,是真的器重才华,而并非假客气……墙内开花墙外香,那个时代真令人惭愧不已。
聊斋原著的罗刹国中,最丑的人当上了皇帝,垂肩耳、三孔鼻,稍微有点人样的,却被压在最底层,百姓明知世道诡异,却不敢表达心声,实乃恶霸遮天的黄泥之地。或许是看到这里,刀郎才真正看透了十年前的全貌。正如马骥在底层百姓中找到了共鸣,像极了当年数亿民众传唱,却被一小撮庙堂霸主诋毁的情景。所以,你说是十年复仇,一点都不假。但若说仅仅是报私仇,那格局就小了。大家也不用急着对号谁是马户,谁是又鸡,说实话,当时的马户和又鸡多了去了,绝不止那几根葱。在颠倒国下,众矢之的,人人都想上来踩一脚,没有人说句公道话。而老百姓又没有话语权,只能用唱片销量表达自己的态度。流行歌坛不流行,流行歌王遭神隐,殿堂和群众是割裂的,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听我们的。
二十年之后,情况有了很大变化。通过某个转腚的选秀舞台,歌坛霸主轮番表演,渐渐让大家看清了蝇营狗苟之相。哪有什么艺术,那有什么比赛,都是内幕都是秀。胜出了多少草包,又挤兑走了多少人才,虽然有一些顽强延续艺术之路,但也有很多被从此埋没,令人扼腕叹息。所谓冠军,没几个真成气候,被打压者,却成了百姓欢迎的无冕之王。音乐是要每个人用心去听的,不需要谁来定义美丑。
今天刀郎的反击,不仅是一线天明,也是百姓心中积压不平的反映。而此间不平又何止歌坛?黑白颠倒、一手遮天、百姓敢怒不敢言,在多少领域频频复现?好在今天,互联网给没有声音的网友插上了话筒,窃窃私语也成了不可忽视的舆论力量。今天,不再是几个人能定义黑白美丑的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