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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辞】蒋海松:愿法律是我们的情人,学术是我们的神明

法学学术前沿  · 公众号  · 法律  · 2016-12-25 12:49

正文

愿法律是我们的情人,学术是我们的神明

愿法律是我们的情人,学术是我们的神明

——第四届岳麓法律论坛开幕式致辞


 蒋海松(湖大法学院教师) 

 2016年12月24日


谢谢黎四奇副院长和组委会的安排,让我有幸代表评议老师为论坛致辞。今天是一个非常美丽而神圣的日子,平安夜,圣诞节。在街上唱着“Merry Christmas”之际,我们在岳麓山下来唱我们的学术之歌。常见过圣诞的模式是,跟我们最爱的人一起去教堂听赞美诗,这是我们在校园曾经经过或者都想经过的浪漫之旅。

 

但就在这时,我想起了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一对师徒的一个说法,霍姆斯大法官和他的中国学生——著名的吴经熊大法官。霍姆斯曾经有篇演讲,《法律,我们的情人》,“只能用持久的和孤寂的激情来追求她,只有当人们像对待神祉那样倾尽全部所能才得以赢得她——法律”。而我们民国时期著名的大法官,曾在国际舞台上留名后世的吴经熊大法官,作为他的弟子曾经在一封给霍姆斯写的信的结尾说“法律就是我们的神明”。

 

所以不管把法律当做亲近的情人还是敬拜的神明,她都是我们圣诞节最该守护的。我想我们在此时此刻能够拥抱法律、拥抱学术来过这样一个学术圣诞节,实在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庆祝方式。马克思韦伯说“以学术作为志业”,据说那个词叫Calling,召唤,以学术作为生命,学术在召唤着我们。如果我得把这个致辞加一个标题的话,那就叫做《法律是我们的情人,学术是我们的神明》吧。


 

刚刚研究生院刘老师也谈到了主办论坛的辛苦,我自己从学生到老师都常在办会,完全理解这一点,我感到特别高兴的是这个论坛作为学生一个自治的行为,从征文到审稿到邀请老师点评都是学生一手主导,这个特别难得,也展现了我们作为一种自治组织的主动性。就像《哈佛法学评论》以学生为主导一样,我们这次论坛也再次证明,只要放开手脚,学生完全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论坛规模不断扩大,层次不断提高。参加征文和今天论坛的有来自清华大学、人民大学以及武汉大学等等一些著名大学的同学。值得点赞。但基于我们作为评议老师的一种期待,我还想跟诸位一起分享我的四点期望吧,习大大说四个意识,我也来个四个意识吧。

 

第一个,首先当然是学术意识。


本次征文从写作广度来说,既有当下最热门的一带一路,互联网+时代,网约车规制等等这样一些热点,从深度上说也有像罗尔斯正义论这样一种思想性经典的解读。从写作方法上,既有合宪性解释、证据申请裁判等一些非常学理化的探讨,也有规范性文件审查类型化建构等精细的实证研究,从广度到深度都可点赞。

 

但我们作为一个学术论坛,不止是对社会热点作出一种愤青式的回应,而是更应有一种学术深层次的探索。我们需要把我们的社会关怀转换为非常清晰的学术概念和学术语言,也应该谨守严格的学术规范。黎院长甚至刚刚批评了一些征文投稿中还有剽窃行为,我在征文评审当中也或多或少发现了这样的问题,这是让我感到非常难过的一件事情。希望有对学术规范最起码的遵守,而不能亵渎我们这份志业。

 

第二个问题,青春意识。

 

我们这是岳麓青年论坛,以学生为主,必须富有朝气与锐气。这甚至跟前一个学术意识有所差异,这甚至更重要。我更宁愿看到的论文是没那么多学术规范的讲究,但是有你的社会关怀和思想的火花,但我在论文当中很少读到。有些论文它太像论文了,密密麻麻的注释、非常实证的方法,非常精致的学术模型的构造……当然这是非常好的优点,是优秀的学术训练,但有时也让我看得很困惑,特别像我们这些坐在台上的这些老师们所打造所制造的所谓学术作品,而不太像年轻人写的。我甚至非常遗憾看到你们这么早就进入一种学术体制化生存状态,从选题到文气,都是被规训过。

 

我自己办学生刊物的时候,其实特别不希望刊发所谓学术论文,那些装出来整出来的所谓学术规范,虽然也有必要,但终归觉得没有年轻人的精气神,年轻人有关怀有火花更重要。选题与写作都可以更敏锐。刘主任刚也谈到雷洋案这样一些敏感案件,昨天公布了不起诉的消息,在今天圣诞节谈到这样一个冤死的冤魂真是一件悲哀的事,但哪一天又不是如此?朱苏力先生曾说当下中国有太多的学术富矿,这当然也对,但在另一方面,也可以说实在也有太多的哀伤与义愤。但读到你们的论文,多是那种刻板的心如止水、老僧入定的学术写作,比我们这些老师还老成的写作。

 

我记得若干年我硕士期间在西政办《法论》时,在一篇卷首语中写道“当我们尚不能贡献成熟的学识与智慧时,我们唯一可以贡献的就是青春的激情与锐气!书生报国无他物,唯有手中笔如刀。我们的学问也许尚浅,但思想决不甘平庸;我们的评论也许尚空,但锋芒决不可消减!”至少我个人,我更欣赏这种风格。梁启超先生所谓“笔端常带感情”。

 

提到梁启超,顺便说一下,我们湖南大学法科可追溯到时务学堂,甚至开玩笑式可时务学堂的主持者梁启超先生可追溯为我们的首任院长。他当年办实务学堂时才24岁左右,非常非常年轻。前几天是胡适先生诞辰125周年纪念日,胡适先生在北大做教授时也才27岁。诸位今天来到湘江边,毛泽东在此办《湘江评论》时也才二十六、七岁吧,我们法学史上贝卡利亚写《犯罪与刑罚》时也才二十六岁,近代刑法学鼻祖费尔巴哈24岁获得法学博士学位,,格劳秀斯据说十四岁大学已经毕业。当然,我们这些凡人不可能拥有这些伟人的天资,但我希望诸位在与当时的他们差不多的年岁中应该有这样一种锐气。

 



第三个,问题意识。


 

这跟前一个年轻人的关怀有关,青春意识倒不是说一定要做愤青,而是说学术写作中也有其清醒的问题意识,担当意识。不但有写作的领域和论题,应该有背后的问题意识,有清晰的命题。在表面上,比如说本次征文中有一篇非常优秀的论文:讨论关于规范性文件的司法审查问题,这是一个很好的选题,他讨论了109个案例,做了好几种类型建构,也做得非常漂亮,但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是,在我们没有违宪审查这样的机制的时候,如何通过司法审查来强化司法权对行政权的监督,究竟如何操作,你那些类型的建构背后如何回应这样一个重要的社会关怀,但我在读到这篇文章时,我感觉这个最大的刺激点并没有很清晰的呈现出来,感觉作者并不自觉。

 

刘南平老师有一篇文章叫做《博士论文的皮囊与精髓》,非常精彩。他回忆在耶鲁法学院求学时被导师批评论文没有命题,后来才明白,“博士论文必须具有一个命题"。“在论文中探讨或论证的一个基本问题(general issue)或基本观点(general position)。”这是西方对具有博士水准论文的一项最基本的评判要素。这个问题未必要呈现在你的标题中,标题呈现的往往是论题,而不是问题,但问题一定是要的,往往是隐藏在全文之中,但作者自己应该心知肚明。

 

比如说本次征文一篇还算不错的论文是写合宪性解释,但感觉像一篇毕业论文的文献综述和概念介绍部分,而不像一篇论文,因为他没有独立的命题与问题,而只是像百度百科一样解释这个合宪性概念是什么。在我看来,我最关心的问题依然是,在没有违宪审查的情况下,你讲的这一大套合宪性解释究竟如何贯彻落实宪法的权威、效力?你如何回应这一种社会关怀?

 

第四个,我希望有更多的交流意识,尤其是交流中的批判。

 

作为一个论坛来说,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友一起交流非常可贵,我记得比尔盖茨还是谁说过,人生最快乐的事是一帮跟你志同道合而又年纪相仿的人一起奋斗。特别对于你们来说,你看哪个教授在《中国法学》《法学研究》发了一篇论文,也许对你刺激不够大,但是你看到坐在你身边的小伙伴写出了如此高质量论文的时候,那种刺激更加来得猛烈。

 

对我自己也是如此。我是西南政法大学毕业,我记得在读书期间参加过华东师大思想史研修班,学员中现在很多已经是中国非常著名的学者,比如人民大学的周濂先生和任锋先生,华东师大的唐小兵先生,他们现在都算是成功的公共知识分子了,周濂就是写《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那位,任锋现在则是儒家领域中的青年学者,小兵兄研究公共舆论。当时我们都是学员。他们基本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他们,现在读到他们的作品也会多一份留意,因为毕竟算那一个班的学员。他们已经那么杰出而我在湖大混得如此糟糕,这对我这个懒人多少是个刺激。当时在那个论坛的那种跨学科的交流一直是一种美好的回忆。

 

希望大家抓紧交流的机会。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本次论坛议程忽略了学生评议的环节,只有老师的评议,这是一种极大的缺陷。我希望将来可以加入学生互评使之更加激烈,像我这样的老师的评议更多只是来自体制规训之后的装模作样,对你们可能是种提高,但也可能是一种误导,甚至毒害。有首歌叫做《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何必那么早就按我们这种刻板的模子来强迫你们呢?我们已经够受罪的了。

 

所以我非常乐意看到我们平常读书会上学生评议学生的模式,在座的曹孝前同学一直在我们读书会上接受这种“狼跟狼的战争”,现在终于也是“小狼王成长记”了。在学术争论中在互相撕咬会更加刺激。我自己在西南政法大学办的学术节开幕仪式是这样的,一位著名教授的讲座,我自己和四个小伙伴点评,只许学生批判老师,教授讲座,学生开炮,而不是今天倒过来,你们报告,我们导师装模作样把你们都猛K一顿。

 

另外一个,在议程当中我看到的全是密密麻麻的论文,所以我建议将来是否可以加上像书评这样的环节。这种对经典著作的阅读很难以一种学术论文的方式呈现。论坛应该保障思想品质,怎么来凸显伟大思想对人的引导,而不是只让人看到一堆刻板的论文。这是我更多的一种期待。

 

该结束我这个有点拉杂的致辞了。

 

我刚刚提到毛泽东在此《湘江评论》。他当年的创刊词说“时机到了!世界的大潮卷得更急了!洞庭湖的闸门动了,且开了!浩浩荡荡的新思潮业已奔腾澎湃于湘江两岸了!顺他的生,逆他的死。如何承受他?如何传播他?如何研究他?如何施行他?是我们全体湘人最切最要的大问题。”


对他来说,这一使命是无产阶级革命,而我相信对今天我们来说,是自由、法治和人权的世界潮流。我们怎么通过学术方式来回应它,如何承受它?如何传播它?


上面是我作为一个比诸位年长几岁的学长与此相关的话,不漂亮,不动人,但是是我真诚想与各位说的话。愿法律成为我们的情人,愿学术成为我们的神明,以此共勉,谢谢大家!祝福大家!

 

(邓颖、张海荣根据录音整理,蒋海松审定,略有增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