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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设立新区,我们都很兴奋

新京报书评周刊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4-07 09:25

正文


这段时间,你的朋友圈是否也在被“雄安新区”刷屏呢?街头巷尾的热议,购房团的躁动,是这些年各地每有新区设立都有的兴奋。不同的是,雄安新区的规划定位是继深圳经济特区和上海浦东新区之后具有全国意义的新区,更引人注目,微信指数已破亿,而深圳也被重提出来。


回到过去的三十几年,在已发展的特区或新区中,深圳的确令人影响最深刻。这座比肩京沪的年轻城市,何以这样成功?有着怎样的文化?


新京报书评周刊“十问”栏目一直在寻找我们时代的真诚学者,请他们以专业精神在十组对话中同我们的迷思相遇。第8期对话学者陆铭,他是上海交通大学特聘经济学教授,长期致力于城市发展研究,在城市公共政策领域的观点和主张,是近年来中国城市发展中颇受关注的声音。


深圳的成功,在陆铭看来是政策的历史性作用,更受益于紧邻香港的位置和改革的共识。深圳的城市负担轻,基本上是一张白纸,塑造了“来了就是深圳人”这一开放、包容的现代城市文化。


不过,包括深圳包括内在的大城市,在今天的发展中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比如本地人与外地人区隔、城乡关系、户籍制度等制度困境。“草根文化”也在衰落,跟感叹逃离北上广(深)的年轻人不一样,城市发展过程中的低技能劳动者尚够不上这样的感叹。




对话学者:上海交通大学特聘经济学教授陆铭 


新京报书评周刊“十问”第8期

栏目主持:新京报记者 罗东

对话时间:2017年4月5日


移民文化

“来了就是深圳人”,

城市文化的核心是人是否被尊重


新京报:提到深圳,这个比肩京沪的年轻大都市,大家长期以来的印象是,没有方言,也没有外地人歧视。这样一种“英雄不问出处”的包容态度,在深圳成长的过程中是怎样起来的?


陆铭:从全世界范围来看,不管是移民国家还是城市,如果起点相对来说处于平地而起的状态,移民和本地人的冲突就较小,移民给城市带来的发展动力就较强。深圳的起点背景是从一个渔村发展起来,基本上是一张白纸,城市负担非常轻。


解放前的上海,跟八十年代的深圳是一样的,基本没有太多的原住民。但现在的上海冲突就出来了,移民规模在计划经济时期非常小,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一个非常特殊的起点,比如说解放前上海话是本地土话、苏州话和宁波话的结合,如果不是计划经济时期向上海移民的停止,今天的上海话跟以前肯定不一样。但由于中间几十年移民的停止,现在在原本是移民城市的上海却形成了所谓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区隔,这是很遗憾的事。


 1981年的深圳深南路。


新京报:闪耀在欧洲城市史上的中世纪城市,其形成也是平地而起,一些工匠以及从庄园里逃亡出来的农奴,聚集在港湾、城堡、教堂以及交通要道周围,进行生产和交易。是否可以说所有城市都是移民城市?


陆铭:我不认为这是必然,要看城市发展的功能。一个城市成为什么样的城市,跟它的比较优势有关,如果功能是服务于周围的农业和旅游业,甚至有可能成为人口流出地。资源型的城市,因资源逐渐消耗殆尽,有些也是收缩的。


如果不是出现特定的历史因素,比如你刚才讲的欧洲中世纪,农奴逃出来组成一个个城市。现在移民占比高的都是大城市。城市的人口规模跟移民所占比是正相关的,而且是高度相关,越大的城市,移民所占比越高,越小的城市,移民所占的比例越低。


新京报:直到现在,深圳也常被认为是一块文化沙漠,比如没有厚重的历史传统。然而,外来人也在深圳身上感受到了相对而言的自由、包容和公平,这样的城市文化,直接关系到一个人是否被尊重的处境。


陆铭:深圳是一个新兴城市,起步是低端制造业,很长一段时间内就深圳大学一家(2000年起创立了众多海内外大学的深圳分校或研究生院),产业处在低端,对高端人才的吸引力不够,至少跟北京和上海这样的老牌城市比,这样讲就没有文化了。


然而,我要讲的观点是,首先非常同意你说的,深圳有移民文化,有开放、包容的文化,有拼搏向上、向前进取的文化,这就是文化,或可说深圳的城市精神,且具有现代性。在中国的背景下,它还有平等性,深圳的口号是“来了就是深圳人”,这就是它的文化。


第二是深圳正处在大变革时期,传统制造业在十几年内向高科技产业转型,深圳约占有中国海外专利的50%。深圳未来对受高等教育人才的吸引力也在提高,尤其当北京和上海等老派大城市在排斥外地人的时候,深圳的优势是凸显出来的。


改革年代

继承深圳的精神和思想,

但改革的路径要再创造


新京报:深圳当年所享有的特区政策,让“孔雀东南飞”打拼者振奋,今天的年轻一代可能体会不到那种改革共识形成时的心潮澎湃和“井喷”式的激情。之后的三十多年中,每当有设立特区或试验区的城市发展政策,依然可以看到兴奋,在人们的记忆中,特区或试验区便意味着改变的机遇。在深圳成功的路上,政策的作用是怎样的?


《空间的力量:地理、政治与城市发展》

作者: 陆铭

版本:格致出版社 2013年3月


陆铭:我的回答可能令你意外。深圳的成功,政策虽然的确起到了历史性的作用,但我一直在坚持一个观点,深圳的成功首先是地理的成功,邻近香港带来的优势非常强。我在《空间的力量》里做过一个研究,方程式的右边是地理区位,以及是否是经济特区或开放城市,把这两个变量同时放上去,政策是不显著的,但地理是显著的。通俗地说,当年享受特区经济政策的,只有深圳最成功。政策当然有用,但只有放对了地方才有用。


改革需要一个试验田,深圳的发展正好是处于中国从农业转向工业化的节点上,如果放到世界背景下,深圳的崛起还遇到全球产业的转移,发达国家的产业成本上升,要把产业转出来,我们刚好有城市可以承接转移。


《借鉴深圳》

作者:玛丽·安·奥唐奈等

版本:芝加哥大学出版社 2017年2月


新京报:芝加哥大学出版社有一本研究深圳的新书,书名是《借鉴深圳》(Learning from Shenzhen),但作者认为,深圳的成功有着许多的天时地利人和,不可复制。从你的判断中,也看到了相同的结论。如果是这样,改革年代的深圳特区所留下的是什么?


陆铭:如果当年深圳只有地理,没有政策,成功不了。反过来,有政策,如果不是放在紧邻香港的地方也成不了。地理是天生的,制度是可以创造的,深圳的发展虽然得益于地理条件加历史木山日山,但深圳经验本身却主要是制度改革的标杆性作用。


中国现在的包袱太重,且有各种各样的利益格局,缺乏推进的力量。我觉得中国需要一个地方再像深圳当年一样,撒开手,给它充分的自治权,按理想模式设计,不受既有制度框架的制约。这就相当于制度的试验田。本届政府创立的多个自贸区,是想达到这样的目的,但自贸区能够解决的,主要是在金融、贸易、行业监管领域,跟今天城市发展问题还不太一样。


新京报:今天的城市发展所面临的包袱,从知识界的公共讨论来看,往往都涉及到城乡、地域之间、包括首都在内的特大城市与其它城市等关系方面的制度挑战。


陆铭:你的这三个关系总结得非常到位,城乡、地域之间和首都与其它城市的关系,这些从时间、地理和背景上,都比当年深圳的包袱重。


户籍、土地、公共服务和官员考核是核心的制度,如果能找一个实验地方,摆脱既得的利益格局——包括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关系。所有人来了,只要有就业,就有平等的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而没有本地和外人差别。其实,现在真正需要的是这些东西。推动制度的改革,那可是功在千秋。


新京报:在新的现实面前,怎样理解你刚才提到的深圳特区的“制度改革的标杆性作用”?


陆铭:精神和思想可以继承,但是改革的方式和路径要再创造,今天面临的问题跟当年深圳或者说整个中国面临的问题,不可相提并论。八十年代深圳改革,所处的阶段是要解决吃饱饭的问题,且当时对于改革基本上是有共识的。


今天所处的阶段,需要一些创造性改革。你刚才讲的几大关系,在深圳改革的时候没有,它所面临的问题不是城乡关系,而是计划和市场之间的关系,要在深圳施行一个新的制度向计划思维挑战。


《十字路口的中国经济》

作者:陆铭

版本:中信出版社 2010年1月


深圳与大城市政策

作为大国的一部分,

大城市需要为低收入者提供就业机会


新京报:我们现在回到今天的深圳。尽管深圳的移民特性有其开放和包容的心态,但近年来在社交网站、知识问答平台和城市论坛,出现了与日俱增的“缺乏归属感”。怎样理解两者的矛盾?


陆铭:实际上是三个问题纠结在一起。第一,“缺乏归属感”是移民城市本身必定有的特征,人口大进大出是其基本特点。又想有活力,又想来的人全部留下,两者不可兼得。第二,大城市生活成本会高一点,房价也比较高一点,的确在大城市,租房比重高,买房比重低。深圳的移民是比较年轻的,经济实力相对比较弱。这是全世界范围内普遍的现象,纽约和伦敦都这样。


第三,还有中国自身特色的问题,目前的城市发展,不管是深圳,还是上海和北京,都碰到供给方问题。如果不充分地增加城市土地和住房供应,房价抬高了,收入跟不上,就会出现没有归属感,这需要增加供给来缓解。


《清华社会学评论》(“社会转型与新生代农民工”特辑) 

主编:沈原

版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3年1月


新京报:如果用前些年的网络流行语“草根”说,深圳的打工草根文化是否在走向衰落,而代之为精英文化?


陆铭:从单个城市发展的角度来讲,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比如说新加坡,从独立之初发展到现在跻身于发达国家之列,草根文化也在丧失,这本身就是一对矛盾。


但是深圳跟新加坡不一样,它还是一个大国的组成部分。这时候就要讨论,深圳,包括上海和北京,要不要为整个国家的低收入者来创造就业和生存的机会?一方面,这些大城市需要有大量的低技能者提供服务,另一方面,还有大量的国民,教育水平可能就是初中,因此一个良性的政策,不管是公共政策还是住房体系,要保留一点草根的生存环境和发展机会。


以前深圳是做的比较好的,比如对街头摊贩的管理比较宽容,这是草根文化的直接体现。城中村也提供了低价的居住条件。现在,比较起上海和北京,深圳还算好的,但整体来讲,一线城市在走精英化的道路,这不利于一线城市降成本和增强竞争力,从国家角度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新京报:深圳正在实现产业结构转型,从制造业走向高新技术产业,同上世纪的面貌已大不一样。而包括北上广在内的大城市都走上了这条产业结构转型的道路。“逃离北上广”的声音此起彼伏,但事实上,还有一个群体即外来低技能务工者被忽视。你也提到,改革年代的深圳,其精神和思想遗产是制度改革的标杆性作用。现在的问题是,产业结构转型是否必然要导致草根的衰落?


陆铭:城市管理者觉得城市升级换代以后,低技能劳动者就不需要了,但城中村恰好是活力的来源,降低了他们的生存成本。现在,供给方是在减少这些东西,比如街边商店的拆除,包括在城市前些年对电动车的限制。在整个住房体系中,廉住房制度不覆盖外地人,城市的管理跟包容性城市发展的思想逆向而行,都在挤压低技能劳动者的生存空间。


大家感受的大城市生活成本上升,其中相当部分是供给方导致的。一线城市成本上升,竞争力降低,国家的负担是在加重。大城市来不了,大量人口就留在小城市,小城市缺乏发展制造业和服务业的规模经济,要增加就业,就要转移支付、补贴,最终还是一线城市和较发达地区在承担。这都是新加坡这类城市国家不需考虑的。如果这些事情没有想明白,两头都受损失,一线城市的成本高、竞争力下降,草根的梦想和上升空间也在恶化。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采写:新京报记者 罗东编辑:阿东。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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