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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民国大师背后,都有一两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汪曾祺在《生活,是很好玩的》一书中,一次性爆料了多位大师的趣事逸闻。
作者丨汪曾祺
很多人应该都是从语文课本上认识沈从文、老舍、闻一多等民国大师的,在我们的印象中,他们遥远而严肃。然而在汪曾祺眼中,这些人就像是我们学生时代的老师一样,有趣而又接地气。
他们也会在上课的时候扯些有的没的,经常会忘记自己讲课讲到哪里了,偶尔真性情,偶尔恶趣味。
这些大师背后,其实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普通人。
俗话说得好,每一个民国大师背后,都有一两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汪曾祺在《生活,是很好玩的》一书中,一次性爆料了多位大师的趣事逸闻,解密了大师们不为人知的一面。
老舍,金岳霖,林斤澜……这些民国大师们知道自己被汪曾祺爆料过吗?
我(汪曾祺)一九四六年到上海,因为找不到职业,情绪很坏,他写信把我大骂了一顿,说:“为了一时的困难,就这样哭哭啼啼的,甚至想到要自杀,真是没出息!你手中有一支笔,怕什么!”
有一次,晚上,我喝得烂醉,坐在路边,沈先生到一处演讲回来,以为是一个难民,生了病,走近看看,是我!他和两个同学把我扶到他住处,灌了好些酽茶,我才醒过来。
有一回我去看他,牙疼,腮帮子肿得老高。沈先生开了门,一看,一句话没说,出去买了几个大橘子抱着回来了。
老舍先生谈起过,有一次要拍齐白石的画的电影,想要他拿出几张得意的画来,老人说:“没有!”后来由他的学生再三说服动员,他才从画案的隙缝中取出一卷(他是木匠出身,他的画案有他自制的“消息”),外面裹着好几层报纸,写着四个大字:“此是废纸”。打开一看,都是惊人的杰作——就是后来纪录片里所拍摄的。
有一年老舍先生的提案是:希望政府解决芝麻酱的供应问题。那一年北京芝麻酱缺货。老舍先生说:“北京人夏天离不开芝麻酱!”不久,北京的油盐店里有芝麻酱卖了,北京人又吃上了香喷喷的麻酱面。
联大是没有点名册的,他有时一上课就宣布:“今天,穿红毛衣的女同学回答问题。”于是所有穿红衣的女同学就都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那时联大女生在蓝阴丹士林旗袍外面套一件红毛衣成了一种风气。
他讲着讲着,忽然停下来:“对不起,我这里有个小动物。”他把右手伸进后脖颈,捉出了一个跳蚤,捏在手指里看看,甚为得意。
他后来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当编辑,研究《红楼梦》。听说,他在咸宁干校,有一天喝醉酒,掉到河里淹死了。他没有留下什么著作。他把关于《红楼梦》的独创性的见解都随手记在一些香烟盒上。据说有人根据他在香烟盒子上写的一两句话写了很重要的论文。
斤澜好怪,好与众不同。他的《矮凳桥风情》里有三个女孩子,三姐妹叫笑翼、笑耳、笑杉。小城镇哪里会有这样的名字呢?我捉摸了很久,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是小一、小二、小三。笑翼的妈妈给儿女起名字时不会起这样的怪名字的,这都是林斤澜搞的鬼。
夏尚质,周尚文,林尚怪。林斤澜被称为“怪味葫豆”,罪有应得。
每回上课,都要先问学生:“我上次讲到哪里了?”然后就滔滔不绝地接着讲下去。班上有个女同学,笔记记得最详细,一句话不落。雷先生有一次问她:“我上一课最后说的是什么?”这位女同学打开笔记来,看了看,说:“您上次最后说:‘现在已经有空袭警报,我们下课。’”
记得我在皮名举先生的“西洋通史”课上交了一张规定的马其顿国的地图,皮先生阅后,批了两行字:“阁下之地图美术价值甚高,科学价值全无。”似乎这样也可以了。
联大教授讲课从来无人干涉,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想怎么讲就怎么讲。刘文典先生讲了一年庄子,我只记住开头一句:“《庄子》嘿,我是不懂的喽,也没有人懂。”他讲课是东拉西扯,有时扯到和庄子毫不相干的事。倒是有些骂人的话,留给我的印象颇深。
曾见过几篇老同学的回忆文章,说闻一多先生讲楚辞,一开头总是“痛饮酒熟读《离骚》,方称名士”。有人问我,“是不是这样?”是这样。他上课,抽烟。上他的课的学生,也抽。他讲唐诗,不蹈袭前人一语。讲晚唐诗和后期印象派的画一起讲,特别讲到“点画派”。中国用比较文学的方法讲唐诗的,闻先生当为第一人。
他讲“词选”主要讲《花间集》(他自己一度也填词,极艳)。他讲词的方法是:不讲。有时只是用无锡腔调念(实是吟唱)一遍:“‘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好!真好!”这首词就pass了。
汪曾祺好玩,认识的老师、朋友、同学,也个个都有才又有趣。读了这些故事,那个时代大师们的风貌似乎又生动地浮现在了眼前。
▲本文整理自汪曾祺散文精选集《生活,是很好玩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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