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祸水”一语出自曹植(192-232)的《静思赋》,如今不但大众早已耳熟能详,业也成为日常语言中常用的词汇。虽然“红颜祸水”一词泛指容貌美丽的女性往往是祸患的根源,但是,它更多直接指向的,往往是那些大权在握的政治人物身边的美貌女性。由于那些政治人物的权力关乎民众的福祉,甚至手握民众的生杀大权,而常伴其侧的美貌女性又能对其决策产生重要甚至决定性的影响,于是,即使“红颜”不对掌权者的决策和施政指手画脚,只要致其沉迷女色,不能尽心尽力理政,也足以影响国计民生了。“祸水”一词的由来,恐怕便在于此。
中国历史上有不少被称为“红颜祸水”的典范,令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褒姒,使唐玄宗“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杨玉环,堪称表率。不过,这绝非中国历史上的特有现象,古今中外似乎都不乏其例。如今,身陷滔天巨浪并且政治生命已经注定终结的韩国总统尹锡悦,其夫人金建希,似乎正在为“红颜祸水”提供一个活生生的韩版例证。
的确,有不少人把尹锡悦政治翻车的直接诱因或导火索归咎于金建希,似乎反对党对于金建希贪腐的穷追不舍,以及尹锡悦护妻的毫不妥协,最终导致了目前韩国政局的巨变。但是,如果将尹锡悦政治翻车的原因归结为金建希这个“红颜祸水”,似乎作为韩国总统的尹锡悦和在野党之间的冲突不过是尹锡悦一再“护妻”的结果,未免既流于表象,更迷失了观察和判断所应有的程度和焦点。
金建希是否有贪腐的问题,应当等相关的一切调查有了定案之后才能确定。但是,无论她是否个人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其实都并非导致尹锡悦不惜以下令戒严而与反对党发生激烈冲突的根本原因或者说决定因素。之前反对党一再动议调查金建希,尹锡悦一再动用总统否决权阻拦,与其说是激化双方矛盾的因素之一,不如说是双方在根本立场上彼此对立、冲突的反映。或者说,对于金建希的“打击”和“维护”,不过是在野党和尹锡悦之间“交火”的战场之一罢了。如果我们了解在野党和尹锡悦之间之前在一系列问题上的对立,尤其是由于在野党在国会拥有优势议席,因而对尹锡悦政府的许多重要成员以及几乎所有政策提案都加以杯葛,致使尹锡悦的施政到了几乎步履维艰、寸步难行的地步,便会知道在野党和尹锡悦“交火”的战场几乎遍地开花、无处不在,双方围绕金建希之间的攻防拉锯,不过是遍地烽火中的一处小小硝烟而已。
在野党和尹锡悦之间根本立场的不同,不是我要讨论的内容。我在这篇短文中所要表达的,更不是要去对双方不同乃至对立的根本立场做出评价。如题目所示,我只想指出,无论立场如何,对于韩国政坛这场巨变,我们的理解切不可陷入“红颜祸水”的老套,将问题或者说祸乱的根源归咎于一个女子。简单地说,无论金建希本人如何,是好是坏,都并非韩国这场动乱的根源所在。如果我们重拾“红颜祸水”的老话,去解释韩国目前突发的变局,不但让一名女子承受了原本非她所当承受的重责,更为关键的是,那样势必会让我们的观察不能深入症结的核心,因而错失了对于问题所应有的把握。在如今一个“天下一体”的世界格局之下,影响我们的不仅是美国的大选、欧盟的决策,韩国的政局对我们的当下尤其是未来,同样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由于近在咫尺,韩国政局的走势以及与之息息相关的朝鲜半岛的局势,对我们的影响更为直接,不容小觑。
其实,非但是如今韩国的金建希,中国历史上那些历来被视为“红颜祸水”的女子,又有多少真地当该承担“祸国殃民”的责任和骂名呢?一个国家的“祸”与“福”,一群民众的“殃”与“庆”,难道真地系于古往今来那些政治人物卧榻之上的女子、而不是那些手握大权的政治人物自己吗?且不论君主制下的那些政治强人,都是“一言九鼎”、掌握包括“红颜”在内所有民众的生杀大权,民主制下的民选总统如尹锡悦,即便再是“护妻狂魔”,恐怕也不至于在执政的任何“起心动念”处都要听从卧榻之上的枕边之风吧。在这个意义上,恐怕“祸水从来非红颜”。与其苛责那些女性人物,不如聚焦和透视那些真正掌握政治权力的政治人物们的政治理念和价值系统,无论他们在朝还是在野,如此才能不被乱花迷眼。当局之人,才能更加明辨是非善恶,知道何去何从。
当然,假如民众心智不足,理性常被激情压倒,就不免沦为被运动的对象。可叹而可悲的是,这里假设的前提,往往是现实的常态。难道这就是历史的宿命吗?思之不免令人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