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士快毕业那年,同班的周朴来找我说他的情感困惑。
别误会,他没爱上我。
周朴是我老乡,跟我一样来自经济快瘪犊子的东北。周朴他妈在老家给他说了一门亲事。
你没穿越,真的是说了一门亲事,在21世纪。
我和周朴的小时候,都赶上过大东北的风华正茂。但等我们长大了,大东北就特别尬了。
小时候大家说,东北人情味儿重;长大了,全国人民都嫌弃东北人办事托关系;小时候大家说,东北人热情实诚,长大了听说东北都是大忽悠;我小时候的东北人家,没人特别在乎钱的,真话,那时候家长都在国企上班,有的是一眼望去踏踏实实的未来,大家都把当个体面人放在第一位;等我长大了,许多长辈都经历过下岗了,别说体面人,没钱你想当个人都难。
几天前刷屏的那条北京大爷大妈们在天坛相亲的新闻,京户京籍的底线守的死死的,我看了一点儿都没乐出来。
东北家长也是这样不安的,虽然他们的不安不能跟北京的家长比。北京的家长是眼看着强悍的外来人口涌进,自家从二环里换房一路换到四环,面对的是城市中心地位中的相对滑落。东北的家长,则面对的是一路的绝对值滑落。
人,越滑落,就越想抓住点儿什么。
周朴他妈是当地一公务员,挣的钱不多,但有点儿影响力那种。
你们也都说了,东北办事儿得托关系。在托他妈关系的人里,一个做小买卖的跟他妈聊的还不错。
一来二去,两家人都成了好朋友。十几年后,两家的孩子都长大了。
周朴来北京上了名牌大学,长出了一副衣冠禽兽范儿的风流模样;小买卖家的闺女没上大学,女大十八变后长的天崩地裂的不好看,但是,小买卖不再是小买卖了,人家自然长成为一枚富二代。
周朴他妈和富二代她爸一起设计了一条康庄大道,让周朴回老家,再争取一份公务员的工作,然后知根知底的两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周朴不喜欢富二代,也没有啥触及灵魂深处的理由,他就是嫌富二代长得太难看了。
但他妈给他算了一笔特别实在的帐,家里的存款不够给他在北京买个能娶媳妇的房子的,如果他在北京混几年没混出个什么出路来,到时候他妈也退休了,想找这样的亲事都不好找了。
周朴说,那是他跟他妈这半辈子,进行的最真实的一场对话。
后来,周朴回老家结婚了,他没在朋友圈晒过一张婚纱照,秀过一次恩爱。
离开北京的前一晚,我们一起喝酒,周朴说“默默你不是会看手相吗,你帮我看看我以后,是不是还能有个二婚的机会”。
我是法学院毕业的,我刚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说,想当律师啊。大家都憋着没说的一句话是,律师赚钱多啊。
毕业的时候,我们班同学去向最密集的地方,就是公检法机关。
不知道你有没有有过这样的同学,他们想过到互联网公司游游泳,或者想去参加一次头冒傻气的创业。
等到快毕业的时候,他们欣喜若狂地告诉你,他们考上了公务员。然后你也欣喜若狂地祝福了他们,因为你们都知道,他进入了一个可以分房的世界,虽然也进入了3581的工资体系。
其实有时候仔细算算,用那几百万的房价平均到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也说不上有多划算。
不过,赚到几百万也许是在十年后,这套房子就在当下。
鸡汤里不是教育过我们嘛,要活在当下。
我采访过一位年轻的画家,忘了那次是要做一个什么题目,就记得采完出来,我想找个水坑涮涮我肮脏的灵魂。后来水坑没找到,我就找了个火锅店涮了涮。
那时画家还挺年轻的,面对我不断追问的如何商业化的问题,他特别酷地说“我不太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了”,“你为什么总纠结于这些问题呢,人生还许多美好是免费的,比如空气、阳光”,以及我离开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嘱咐我“你应该多花一些心思在创作上”。
作为一名也算见过点儿世面的商业记者,我可以坚定地站在那里,看他做完装X的全套动作,是因为我真地觉得他画的挺好的。每次看他的画,都有内心的小火苗噌地一下被点燃的感觉。
不过,他们那个圈有他们的规矩,大多数人,没熬到某个年岁位分,画都不太值钱。他花一个月花的一幅画,也就卖五六千块钱。
后来画家也知道了柴米贵,毕竟他不是神笔马良。尽管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免费的东西,但还有大把也许不够美好、但收费的东西。
画家开过一个淘宝店,卖美术画具的。大概是想不接触什么庸俗的人类,就站着把钱挣了。我偷偷去那个淘宝店看过,没什么成交量。
庸俗的人类是跳不开了,后来有一次他在微信上问我,有没有什么公司有兼职设计的活儿,他也可以做logo和卡通设计。
我说好,但没敢帮他找,怕他跟甲方血溅东三环。
再后来,他还接了画廊走穴的活儿,教小白们画油画。就是朋友圈里好多人都po过图的,一下午教你画一张属于自己的油画那种。
我去凑热闹画过一次,他态度特别好,讲解四十五分钟,然后走来走去指导大家。
下课,我过去问他最近怎么样,他摇摇头说,老师办了个画展约了他的两幅画,不过看到画后对他挺失望的,说他画的东西,现在都是匠气。
如果在十年前,看完这三个故事,我会说,这些人都没什么要被感伤的,他们都不肯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全力以赴地试一下。暂时买不了房就不能安心等待吗?一幅画6000块钱,就不能为了艺术忍受一下清贫吗?租房子就不能在北京生活吗?
我还会给引用高晓松老师的那句名言,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那时我不懂,高晓松老师是含着一串金汤匙出生的,他一直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远方,四面八方都有他的远方。
但对于大部分人,四面八方都是雾霾。于是有的人被锁定在一份并不喜欢的工作中,有的人被拖进一场对创作无益的奔波中,有的人被圈进一场看似性价比最大的婚姻中。
人们都会因为生活的未知而恐惧,会因为眼前的局促想迅速逃离。这不是一个人的苟且,而是一代人进入了系统化的苟且。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100万能难的让你忘了自己想过要当个超级英雄。
但是,如果现在有人想给你100万,如果有人想尝试打破这种系统化苟且呢?
不要兴奋,不是让你卖身。不要怕,也不是让你卖肾。这个人要买的,是你今后5%的收入。
上一周,一个专门卖人的平台SelfSell在北京开了个发布会。
许多大咖,原央视主持人、紫牛基金创始合伙人张泉灵,神州数字CEO、天使投资人孙江涛,猎聘网创始人兼CEO戴科彬,IDG资本副总裁兰希,高德地图创始人、天使投资人成从武,华兴资本副总裁胡晓松,高榕资本董事总经理阮杨,著名节目主持人李响palapala都去了。
SelfSell创始人李远说,“这个‘出卖自己’的项目,最初的灵感来源于年轻人的窘境,有未来,但是需要起步资金。SelfSell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人一个支点,以人为交易社会价值人生资源重新分配。
这个平台要干的事呢,就是把大家今后的5%收入放上来出售,看看是否有人愿意100万买,可以是一个买主,也可以是许多买家。
SelfSell其实就像一个时光机,它把未来和现在这两头给串联起来。通过未来获取资源的方式,使得年轻人现在掌握的资源更多,获得的自由与空间也更多,以此为基础发展。不过,被投资人获得了更好的发展后,会不会发生瞒报收入的道德风险,也是平台在较长一段时间内,要解决的问题。
李远问“重新回到20岁,刚刚大学毕业,这时候如果给你一百万,换取你今后所有收入的5%,大家是否会愿意?一百万和今后人生的5%都是一笔大生意,各位都会做思考。愿意为一百万卖身的不太多。坚决不愿意为一百万卖身的人数多很多,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我们是否应该为这一百万卖身?”
我觉得我是愿意的,倒不是100万的问题,我就是特别想重新回到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