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时有些迟疑。因为对这段历史，主流的史学家大多回避，官方的教科书更是讳莫如深；草根的爱国者谈及此倒是慷慨激昂，但多带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我自己的想法，其实也时有纠结。
谈到外蒙古的独立，还要从蒙古的地理和历史说起。蒙古的中间区域有一片沙漠戈壁，将其从地理上分为了内、外蒙古。内蒙古是指漠南蒙古、外蒙古包括漠北蒙古（今蒙古国和唐努乌梁海）和漠西蒙古（今新疆一带），满清时期彼此属于分裂状态。
清朝对其也是实行分而治之、区别对待的政策，因地理位置的远近，归顺的早晚以及忠诚度而泾渭分明。对漠南的内蒙古互相通婚，优待有加。对外蒙古也有所区别，对漠西蒙古是大加杀戮与镇压，对漠北蒙古则恩威并用。所以内外蒙古对中原王朝的感情也是差异很大。内蒙古与之感情较为融洽，外蒙古则时有离心的倾向。
辛亥革命后，外蒙古独立的首倡者吐谢图汗部亲王杭达多尔济等人认为独立时机成熟了。在俄国驻库伦领事的策动下，1911年11月30日，俄、蒙军队包围了清政府驻库伦的库伦办事大臣衙门，解除了清军武装，并将库伦办事大臣三多及其随从人员押送出境。
杭达多尔济等王公喇嘛在库伦宣布独立，拥立外蒙古藏传佛教格鲁派活佛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为皇帝，建立“大蒙古国”政府。12月28日，哲布尊丹巴在库伦登基，自号“日光皇帝”，年号“共戴”。当时清政府，正忙于平定南方革命党人的起义，无暇北顾。但此独立并未被当时的清政府和后继的中华民国政府承认。
1912年9月18日，沙俄当局迫使袁世凯的北洋政府同其达成了《中俄声明文件》。中国以不在外蒙驻军、殖民、设官，承认外蒙自治，承认《俄蒙条约》及其专条等为代价。换回俄国承认中国在外蒙的宗主权，以及基于宗主权而衍生出的俄国承认外蒙古为中国领土的一部分。中国对蒙的权力已从“主权”沦为“宗主权”。
1915年6月9日，外蒙古宣布取消独立。外蒙古实行“自治”，但实际上已为沙俄所控制。
1917年，俄国爆发十月革命，俄国的白军和红军陷入了苏俄内战而无暇顾及外蒙古。当时蒙古王公平民对俄国的垄断掠夺不满，加之不断贬值的卢布，使其遭受损失，更激起了怨恨，蒙古转而倾向于中国。1919年北洋政府趁势派陈毅到库伦担任办事大员，与“大蒙古国”政府进行谈判，签署了《改善蒙古未来地位64条》，其中第一条就规定“蒙古自治政府自动取消”。
1919年4月，民国总理段祺瑞任命其嫡系徐树铮为“西北筹边使”，命其火速率军前往外蒙，主持撤治之事，以夺陈毅之功，重振皖系的政治声望。徐树铮率兵进入外蒙古库伦，挟持了“内阁总理大臣”巴德玛·多尔济，软禁了哲布尊丹巴活佛，全面否定了《中俄声明》。也全盘推翻了陈毅的《外蒙善后条例》，将有条件撤治变为无条件撤治。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迫使外蒙古僧俗统治集团向大总统徐世昌递交了请求撤治的呈文。
1919年11月22日民国政府再派徐树铮到库伦，以《中国大总统公告》的方式，昭示天下，宣布取消外蒙古自治。并在库伦设立“中华民国西北筹边使公署”，由徐树铮领兵一万在外蒙古驻防，并统筹蒙务。至此，历时八年的“大蒙古国”自治政府覆灭了。
但1920年夏直皖大战爆发，徐树铮率西北边防军精锐回北京布防，却遭遇失败。战胜的曹锟、吴佩孚将西北边防军或编入自己的队伍，或遣散，造成外蒙古中国兵力空虚。当年夏天，陈毅虽被任命为“蒙古镇抚使”，重回外蒙古，但其的控制力早已下降。
1921年，苏联红军借口追歼残余的沙俄白匪，进入外蒙古，中国军队被逐出。外蒙古在苏联的帮助下成立了君主立宪的人民政府。1924年6月13日又宣布蒙古为人民共和国，定都库伦，改城名为乌兰巴托，以1911年作为独立纪元。但当时北京的北洋政府和之后的南京国民政府也都没有承认它的合法地位。
1924年5月31日，中国与苏联共同签订了《中俄解决悬案大纲协定》，其中第五条明确规定：“苏联政府承认外蒙古完全为中华民国之一部分，尊重在该领土中国之主权。”苏联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却支持外蒙古独立，并与之建交。
1925年，苏联列宁格勒造币厂还代铸了一套蒙古银币。该套币中的蒙古1图克里克（也称1唐吉）银币，正面上方扇形框内写有蒙语币文为“蒙古人民共和国”，扇形框下竖写蒙文记值1图克里克（即1唐吉），下方是高叉的草叶纹饰。背面中央是蒙古国“索云宝”国徽，表示国家对货币的发行权。
“索云宝”的外侧，自左而右两行竖写的蒙文为“纯银18克”（1唐吉银币标准重量为20克，含银90%）。“索云宝”下竖写的蒙文为“15周年”。是从外蒙宣布独立的1911年算起。因此，纪年“15周年”即公元1925年。
银币中的“索云宝”原是18世纪初创立的一种蒙古文字的名称。这种文字有90个字母组成，由于文字字母形状复杂，不能连笔竖写，未能推广。但在寺院中应用了二百多年，由这种文字组成的图案却成了蒙古人的文化传统，延续至今。“索云宝”最上端的火焰是繁荣昌盛的象征。
火代表兴旺，三缕火焰分别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下面是太阳和月亮，蒙古古代歌谣说，蒙古人的父亲是年轻的月亮，母亲是金色的太阳。两个向下的三角形表示“和平”。两个长方形的横杠则表示诚实、公平和心灵高尚。当中的两条鱼首尾呼应（不是阴阳太极图），在蒙古的传说中，鱼是从不闭上眼睛的动物，表示高度警觉。同时，两条鱼还分别代表男性和女性。两侧的粗竖杠则表示城堡的双墙。“索云宝”几乎涵盖了蒙古的传统文化。该套银币共五枚。分别为1唐吉，50蒙戈，20蒙戈，15蒙戈，10蒙戈。整套银币铸造精良，非蒙古力所能及。这也是苏俄深入介入蒙古事务的明证。
1945年美国总统罗斯福、英国首相丘吉尔和苏联领导人斯大林召开了雅尔塔会议。作为对日作战的条件之一，苏联要求维持外蒙古的现状。为了减少英美盟军在远东、太平洋战场的损失，美英同意了这一条件，并秘密签订了《雅尔塔协议》。
事后才照会了蒋介石政府，蒋无奈1945年6月27日派外交部长宋子文为代表团长赴苏联谈判，后宋子文辞职，王世杰代理，蒋经国也同行。中苏谈判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争论外蒙古是否独立的问题；第二阶段争论重点在外蒙古的疆界划定等问题。
外蒙古主要和新疆有边界划定的问题，原阿尔泰地区在1911年前归属外蒙，外蒙独立后划归新疆管辖，苏联要求把阿尔泰地区划入外蒙，遭南京政府拒绝。苏联也怕中国政府借边境划定问题横生枝节，也就没再坚持。在接下来的会谈中斯大林威胁说，如果再不批准协议，“内蒙也将申请加入蒙古”。
1939年内蒙古的蒙古王公德王试图使内蒙古也独立，组建了受日本人控制的傀儡政权“蒙疆联合自治政府”。在中苏谈判期间，苏联对日宣战，随着日本投降，伪蒙疆政府也垮台了。好在内蒙古很快被中国共产党控制，在随后的1947年成立了新中国第一个民族自治区——内蒙古自治区。避免了外蒙的重演。
当时蒋经国和斯大林曾有过一番交涉。斯大林说：“老实告诉你，我之所以要外蒙古，完全是站在军事的战略观点而要这个地方。···倘使有一只军事力量从外蒙古向苏联进攻，西伯利亚铁路一切断，俄国就完了。”这也是他为什么坚决要求外蒙古独立的原因。他还傲慢地说：“倘使你们国家有力量，我自然不会提出要求。今天，你没有这个力量，还要讲这些话，就等于废话。”真是弱国无外交。
1945年8月14日，中华民国政府最终做出妥协与苏联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同意“苏联出兵击败日本后，在苏联尊重东北的主权、领土完整；不干涉新疆的内部事务；不援助中共”等条件下，将依据公正之公民投票的结果，再决定是否承认蒙古人民共和国。最后该条约由王世杰代理外交部长签字。
1945年10月20日，外蒙古举行了公民投票，中国政府派人参观。共有487409人参加投票，登记选民投票率为98.4%，投票结果显示投票的公民全都赞成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去。联合国派去的观察员承认此次投票。1946年1月5日，中华民国正式承认蒙古人民共和国独立。
时下流行一种说法，认为蒙古独立的责任并不在国民党，它一直没有承认蒙古独立。理由是中华民国的版图上也一直包括外蒙古。
确实有必要厘清这段历史，以正视听。败退到台湾的蒋介石恼羞成怒，1953年援引苏联并未履行“不援助中共”的承诺，而废除了在《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中关于外蒙古的换文，不承认外蒙古独立，下令把外蒙古重新纳入“中华民国”的版图。并向联合国控告苏联，联合国大会通过了505号决议谴责苏联。即所谓的“控苏案”。
在国民党的中央会议上，蒋介石沉痛的“检讨”了一番：“承认外蒙古独立的决策，虽是中央正式通过一致赞成的，但我本人仍愿负其全责。这是我个人的决策，是我的责任，亦是我的罪愆。”
解放后，新中国政府因试图改变未果，所以尽量淡化这一话题。近年外交部曾发文称：“中俄蒙三国之间不存在悬而未决的政治及历史遗留问题。”这也算是我国对于蒙古等历史遗留主权问题的正式回应。
提起蒙古族同胞，我倒没有什么隔膜，甚至还有些亲近感。因为身边的亲戚朋友多有蒙古族和带有蒙古血统。其实以汉民族为主体的中华民族本来就是一个融合包容的民族。
我的出生地就在那个阿尔泰地区，著名的喀纳斯景区中居住的图瓦人就是蒙古人的后裔。这是一个多民族聚集之地，各民族和谐共处，也是新疆民族关系最融洽的地方。
对于内外蒙古而言，无论蒙古人走了，还是蒙古人留下了，甚或是蒙古人融合了,这是历史的选择，也是自然的选择。
说明：文章作者：林毅夫，版归原作者所有。
点击“阅读原文”，进入商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