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那头大肥猪，仿佛才醒悟过来，哭天抢地地哀嚎，惹得一圈子的人都在笑，唯独母亲在抹着眼泪，毕竟喂了一年，有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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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688个作品
作者：姚瑞林
作品原名：杀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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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十里，只有一个杀年猪的，也不知大名叫什么，都管他叫老秦，或者老覃。
其实在我的印象中，他应该叫做老勤。
手脚麻利，办事勤快。
我更中意他叫老勤。
农村那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比过年还重要的事情啊？
养了一年的肥猪，就躺在猪圈里哼哼唧唧的，肥的已经走不动路了。
一年前抓的猪仔，吃了一年的泔水，外加一年四季添加的玉米、麦麸子、红薯秧子，已经膘肥体壮了。
为了防止它发情不长肉，在它三个月的时候，父亲就喊了后村的兽医，把它的两个睾丸给劁了。
为了表示感谢，那两个睾丸，就成了兽医的下酒菜了。
没有了发情的念想，那头猪就一心一意地长肉了。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那头猪，就是一家老小过年景的荤菜了。
一、请杀
父亲拿了两包烟，趁着天黑，到后村的老秦家，恭恭敬敬地邀请老秦到我们家帮忙杀年猪。
老秦把烟原封不动地退回了父亲，还把父亲批评了一顿。
“什么关系啊，还这么客套？回去吧，明天早上准时到！你只管烧一大锅开水就行了！”
封闭的乡村，就是一个完整的社会。
父亲曾经给老秦打过几场麦子，只是象征性地收了点油钱，老秦记着呢。
第二天一大早，老秦推着他的独轮车，上面放着一口大铁锅，还有他杀猪的家伙什儿，到了我们家。
父亲招呼他喝水，老秦说不慌，先把铁锅抬下来，支好。
整个村子里的人听说我们家杀年猪，都围了过来。
二、抓猪
老秦嘴里衔着个铜烟嘴，腰里系着油乎乎的白围裙，还围着两条麻绳，推开猪圈的门，嘴里“喽喽喽”地唤着。
那头大肥猪，平时可是野蛮的不得了，生人进来就叫唤，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见了老秦，头躲在猪圈里，也不出声，更是不肯出来。
老秦轻轻地在猪屁股上挠着，然后是肚子、后背、耳朵，那头猪，竟然安静地睡着了。
老秦从腰上解下来两条麻绳，把猪的前后两条腿都绑了个结结实实。
那头猪依然还在享受着按摩后的惬意，没有丝毫发觉。
老秦打个手势，早有四个壮劳力拿着结实的一根杠子在旁边候着。
那根杠子，从拴好的猪后腿中间插过，越过肚子，又从拴好的前腿中间穿出来，四个劳力一叫劲，一家伙把猪从猪圈中抬了出来。
此时的那头大肥猪，仿佛才醒悟过来，哭天抢地地哀嚎，惹得一圈子的人都在笑，唯独母亲在抹着眼泪，毕竟喂了一年，有感情了。
老秦俨然就是个指挥官，指挥着四个壮汉把猪抬到八仙桌子上，嘱咐把猪脖子跟桌沿平齐，杠子先不抽出来，把猪压好，防止逃脱了。
然后打来一盆清水，拿着刷子，在猪的脖颈处来回刷着几遍。
又叫父亲把家里最大的洗衣盆找来，放在猪脖子下面。
三、杀猪
四个壮汉紧紧实实地把猪压着，猪的哀嚎传遍整个村子，连鸡吓得都不敢出来啄食了。
老秦用手在猪的全身上下又轻轻地抓挠了一遍，那头大肥猪似乎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又安静了下来。
老秦从他的工具袋里掏出来了一把二尺长的尖刀，寒气逼人，一看就在磨刀石上磨过一晚上。
老秦的左手在猪的脖颈处摩挲了一下，右手寒光一闪，那把二尺长的尖刀，就插入了猪的脖颈，只剩下个刀把留在外面。
只见老秦右手猛地一抽，一股鲜血顺着尖刀喷溅而出，像一股泉，绽放如花，而后落入了大塑料盆。
鲜血喷了一会儿，那头大肥猪似乎才想起来疼痛，鬼哭狼嚎的，随着血液不断地涌出，叫声慢慢的小了下来，最后终于寂寂无声。
大塑料盆里洒了一袋子的盐，老秦用一根棍子搅个不停，过不了多久，那就是一盆纯正的猪血。
四、吹猪
两百多斤的大肥猪没有了动静，老秦吩咐大家把杠子抽出来，把绑在前后猪脚的绳子解下来。
老秦又从他的工具包里拿出一把小尖刀，在猪的四个蹄子上各划开了一个小口子，把一根中间带孔的细长的铁管顺着划开的口子插进去。
我们不明就里，只见他嘴对着铁管子的末端，鼓着腮帮子，使劲地朝铁管子里吹气。
过不了多久，猪的四条腿绷的挺直，再过不了多久，猪的皮下都被老秦吹进去了气，那条猪看上去愈发饱满肥胖。
五、烫猪
老秦带来的那口大铁锅，早已被三大块土块支好，稳稳当当的立在那儿。
锅里面倒满了刚烧开的热水，冒着白气，老远就热气逼人。
在老秦的指挥下，那头被吹好了的猪被整个的淹没在开水里，原本白的皮肤，被烫的通红，仿佛孩子被寒风吹过的脸蛋。
老秦坐在长条板凳上，惬意地抽着自己的铜烟嘴，不时地从烟袋里捏出烟叶，抿在铜烟锅里。
红红的烟丝，在烟锅里滋啦滋啦的响着，烟叶的味道，竟然还有那么点儿香味。
接连抽了两袋烟，老秦说好了，然后把烟锅朝自己的鞋底使劲地磕一下，一小团还红红的烟丝还在冒着烟儿，不一会儿就成了灰烬。
六、刮猪
老秦用手试了一下大铁锅里的水，嘴里说正好。
然后又从他的工具袋里拿出来了两把刮刀，开始给猪刮毛。
那被吹的圆滚滚的大肥猪，经过开水一烫，猪毛愈发好刮的很，不一会儿，大铁锅的四周，都落满了猪毛。
老秦真是不错，不用父亲交代，他主动把猪鬃刮下来单放着。
猪鬃，那可是做刷子的好材料，经常有走乡串户的人来收购，听说还可以出口赚外汇呢。
刮干净了的大肥猪，愈发的漂亮，连眉眼似乎都在笑。
七、割肉
一根结实的杠子，两端用麻绳结实地拴在两棵树上，中间挂着老秦带来的许许多多的铁钩子。
在众人的帮助下，那头毛被刮得干干净净的两百多斤的大肥猪，下巴就挂在最中间的铁钩子上。
老秦手持锐利的尖刀，上下翻飞，手起刀落，一刀从脖颈一下子划到猪后裆处，而且那么的恰到好处，里面的心肝肚肺、肠子、尿泡，清晰可见。
三下五除二，猪的下水就被老秦取出，放进了大盆里。
那个猪尿泡，被孩子们灌满了水，几个口子扎紧，当作足球，在欢声笑语里踢来踢去。
整个猪被老秦麻利地分割成若干份，每一个份都骄傲地挂在铁钩子上。
闭着眼睛的猪头，看上去愈发笑的开心。
最后，老秦两手撑开猪肠的一端，喝了一大口的水，对着猪肠使劲一吹，整个肠道的粪便被吹的干干净净，然后一手拽着肠子的黏膜，另一只手一捋，整个肠子就被完整的翻卷了过来。
这可真是个绝活，一般人真是做不来。
没有那个手艺不说，单就那个味道，就已经让人忍受不了。
八、喝酒
猪杀好了，肉也分好了，也正好到了中午了。
按照杀年猪的风俗，父亲邀请所有帮忙杀年猪的人，全都到家里喝酒吃肉。
整个村子，全都是酒香、肉香。就连炊烟里，飘散的都是香气。
锅里煮熟的猪肉、心肝肚肺，咕嘟嘟的，仿佛有节奏地唱着歌，歌颂着安逸、丰满的乡村生活。
堂屋里，几桌子的人，你递烟、我敬酒，把酒话桑麻，好一幅悠闲、自得人间天堂。
一顿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了傍晚。
而杀猪老秦，在乡人的劝慰下，酒足饭饱，脚步踉跄，推着他的独轮车，车子上，是他的那口大铁锅，他的工具袋，当然，还有约定俗成的二斤最好的猪肉。
而我的母亲，在空荡荡的猪圈旁，抹着眼泪，那是对她猪的不舍；当然，脸上还挂着笑容，那是对丰年的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