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上有人花了486元人民币向我提问：今天是父亲节，怎样才能做个好父亲？
我想了很久，最后只想出了一句话来作答：好父亲都过得挺苦。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所谓的“好父亲”，指的不单是爱自己的孩子，而且是能够用自己的智慧和阅历指导和培养孩子，能够花时间陪伴和理解孩子，让他们拥有健全心智和完整人格的那种父亲。
我自己没有孩子，所以不能从一名父亲的角度来回答如何做个好父亲这种问题。但是我有生以来见过许多父亲，目睹过各种各样的家庭生活。其中，有英俊的父亲，有勤奋的父亲，有成功的父亲，有窝囊的父亲，有混蛋的父亲.......可要说到好父亲，我还真没有见过几个。其中，甚至包括许多身为教师、教授的父亲。
不仅我没见过几个，而且我想加上一句：父母遇见好的子女是运气，子女遇见好的父母同样是运气，因为在我们的这个时代里，大概并没有产生好父亲的条件。
我父亲那一辈人生在民国，长在新中国。默默承受了战乱和一轮又一轮的政治斗争，所有的聪明才智都花费在了如何节省一点工资，改善家庭生活质量上。为此，当一个那样的父亲是没有多少余暇时间来陪伴和教育子女的。他的大量时间都要用于学习生存技能，比如说住房狭小就得学习如何搭厨房砌灶台，食品供应有限就得学习如何挖菜窖养家禽，衣料供应有限就得学习如何裁衣服缝棉袄，孩子多就得学习如何修玩具做小菜......
这样的父亲是个全才，从打毛衣到修电器全都会干。可是与此同时，每一样必要的生存技能都在耗费他的时间和精力。但是又不能不去做，因为每一样技能都是供养家庭的必需，因为自己不会做的话，周围同样匮乏，同样缺少技能。于是，能够分在家庭和孩子身上的时间精力又有多少呢？他们又有多少智慧，可以分辨身边一轮轮的世事变幻，教会孩子有一双洞悉人世的慧眼呢？
今天这一辈的父亲生在计划经济时代，活在市场经济的当下，人生中最重要的选项就是成功。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保证了妻儿有房可住，有学可上，有医可就，有车可乘，有假可度。而这一切并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在通往职场金字塔顶端的血肉之路上，每干掉一个竞争对手，意味着自己家的房子可以在未来五年里大上几个平方米，度假是国内游还是东南亚游还是欧洲游。
这一辈的父亲们的眼界要更为宽广，看过更为广大的世界，更深入地知道世界如何运转。于是，他们知道要走终身学习，要职场规划，要资产配置，要理财规划，要商业保险。围绕着如何赚钱和如何花钱，他们经常需要赌上自己的所有身家。在一个追求赢的时代里，他们看到的是冒险和勇气总在创造奇迹。而且，这种奇迹每天都发生在自己周围。如果他们自己愿意参与的话，每天都有不停歇的新刺激和新挑战，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生机勃勃地活在这个时代里。
那么，留给孩子的亲子时光有多少呢？我的父辈在钉鸡笼的时候，还需要我们在一边搭把手，找找钉子，或者递递锤子什么的。现在的父亲们在看股市K线图，在分析财报，在做PPT，在各地飞来飞去的时候，孩子们能做什么呢？他们最好在游戏室里和保姆待着，空气净化机保持绿灯常亮。
如今的世界之复杂，以至于需要专门学习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甚至要为此而付出高额的学费。今天的哪一位父亲能够向孩子详细阐明何以世界是这个样子？在残酷的竞争中，父亲们不是按照字面意义上的方式彼此搏杀，而是真正地谋求相互伤害，把对手击倒甚至是送入监狱。那么，不择手段的父亲怎么和孩子谈道德问题？说服孩子相信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而且丝毫不担心孩子相信之后，可能会影响到他未来在社会里搏杀的能力？
所以，我常常看到的是非常悖谬的一幕：正如费心费力赚钱买来的大宅子主要是给保姆住一样，家庭生活如果想要过得越发体面，意味着在家庭生活上花费的时间就越少。在这个时代里，工作狂是被称许的。
当然我们可以设想这样一个父亲：每天下午6点准时下班，回家陪着孩子一起游戏学习2小时，周末带着孩子出去，教他们认识大自然，分辨花草树木，指认星座南北，辅导他们阅读，培养他们对于科学、文学、艺术的好奇心，小心地发现并培育他们的特长，关注孩子们的点滴进步，随时给予鼓励或者批评，约束他们的行为，强化他们的理性和自控。这应该是理想中的好父亲了吧？
那么，站在公司的角度，这样的员工应该在入职多久后开除呢？或者说，作为老板，你会给这样以家庭为上的员工多少薪资呢？
我知道，肯定有人又要说这是一个平衡问题。的确是个平衡问题，只是有一点，在今天有70%的成人都平衡不了睡觉和起床之间的关系，对于他们平衡家庭和事业的关系应该有多少信心？北京每年离婚的人数是结婚人数的一半，两个人的情感都平衡成这样，为什么到了家庭和事业的平衡上会突然水平暴增？是的，的确能够平衡，问题在于：大多数人平衡不了。
如果我们算一下现在月嫂和保姆过去五年来在大城市里的平均工资标准，就应该理解讨论好父亲的本质，是在把家庭生活当做是一份事业来进行探究。父亲和孩子并不是单纯的一种生理上的联系，而是说，父亲的时间和精力作为一种资源，应该如何投资？究竟是投资在工作上，维持家庭的生活质量；还是投资在家庭上，确保孩子的家庭教育？不同的投资，带来不同的收益。要当个好父亲，可能就得过得苦一点。而且难度在于，说服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也接受这种生活。危险之处在于，孩子的投资风险也很大，并不是说把时间精力投资在他们身上，就一定能让孩子自立成材。而且，有时候一句童言就能把所有个人努力击得粉碎：
爸爸，为什么小明的爸爸开奔驰来接他放学，咱们家只有共享自行车？
题图摄影：Mauricio A
图片授权基于：CC0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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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相信我：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留言里大概又有人要问：明显文不对题么？你根本就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提前把答案写在这里：去吃糠吧，来这里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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