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够理解烈日下倒在麦田里的梵高,在山海关卧轨等风来的海子,拿枪对准自己太阳穴的海明威,还有生命最后时刻将自己挂在树上的顾城……那么,你就会不难理解任航,这个在三十而立之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年轻摄影师。
的确,许多艺术家在死亡之后才达到了“人生”巅峰,可能是因为死亡是最好的宣传手段。
当生命消逝的噩耗流传到每家每户的茶前饭后时,大多数人才会带着怜悯又八卦的心情去追溯死者生前的种种经历,于是,生前遭遇他人的不解和嘲讽全部弥补回来
。这种以死亡的代价换取了大量支持者,不知是否值得。
对于任航的了解,同样地源于他的死亡,可是今天,我不想谈他的死亡,只想谈谈他二十九载生命中灿烂的创作年华。
前不久认真观看了任航的一本作品集,充斥在眼中的是一幅幅怪异但又协调的构图与搭配,哥特风阴森的胶片色调,以及在闪光灯下暴露的神秘夜晚。如果只是眯着眼看着这些影像的轮廓,会感到心中一凉,的确,任航的作品是寒冷的,寒冷得让观者冷静下来去思考照片背后藏着的感情与思绪。外在形式是构成一个人风格的最初要素,而任航的作品正因为他那散发着冷气的特点而具有了强烈的个人化风格。
当然,既然说到此,就不得不谈一下这位可爱的摄影师,在他身无分文的创作岁月里,陪伴他的有两台相机——一台不到 200 块钱的胶片相机和一台美能达 X-700。在后来他的作品受到关注,有了些许积蓄以后,用的仍然是这两台相机。任航是一个恋旧的摄影师,而胶卷恰恰也是摄影行业最恋旧的物件。
任航一生中的作品都是由这两台胶卷相机把他的思想吞进去再把他的心灵给吐出来的,在光影的吞噬与显现之间,任航也寻找到了表达自己内心的方式。
看过一个采访,记者问任航是否有想过使用数码相机来拍摄,任航说:“我知道数码相机会方便很多,但我更喜欢等待的过程。”的确,喜爱胶片的人一定不喜欢速成品,等待的过程也更适合反思和自省,在久而久之的等待中,
任航发现了内心中那些自我的黑暗的美丽,并将其暴露到阳光下,他因此拥有了属于自己怀旧又前卫的风格
。
如果说外在形式只是一个华丽的蚌壳,那么藏于其中的珍珠才是它真正的价值所在,而属于任航这只蚌壳里,孕育了一颗黑珍珠,同时凝聚了他思想中的黑暗与时尚。
当看过大量任航的作品,就会发现其画面内容会出现大量露着空洞而犀利眼神的裸体,披散着的湿漉漉的头发,染着鲜红颜色的嘴唇和细密的手指,以及泡在水里或长在树上的你我他,这些影像难受着身体,却舒服着眼睛。当然,这些影集我是不敢拿到大庭广众之下看的,否则会被大众当做是一个女流氓。
这点你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们生在中国,我们的传统文化是含蓄而温柔的,对于热烈奔放的图像难免会感到不适,尤其是在我们很多人的思想里赤裸的身体便是“性”的代表,更何况在任航的的照片中性器官是最重要的创作部分。
“性”在东方文化中是要被藏着掖着的,摆在明面上说就是下流。而任航却独特地将这种“下流”变成了属于他的个人艺术。
仔细总结过任航的作品,发现这位天才艺术家极其喜欢将人的器官与各种动植物结合起来,尤其是人体的私密器官。当他按下快门的一瞬间,自然界的万物就与人的身体,欲望,感情相融合。
下面这组图是任航的“人与动物”系列,画面中无论是代表着自由的鸟类和蝴蝶,还是代表着生活的家禽和宠物,或是代表着异类的蜥蜴和毒蛇,都在模特坚定的眼神中抽象为“生命”的概念。动物的思维中没有“打扮”这一说,所以它们自然不用穿衣服,对于它们的身体表面,唯一会改变的只是随着季节物理性的变化而增加或减少的毛发,规范着它们的也只有自然界赐予的优胜劣汰自然法则。
而人类自从来赤裸裸地来到世间之后,便开始用各种衣物服饰来遮羞。“遮羞”这个词语作为衣物的功能性作用,也是有趣——当一个人赤裸裸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自然会透过雪白的肉体联想到自己,并且将其定义为“羞耻”二字。
为什么我们要害怕裸露,我们每个人难道不是赤裸裸地来到人世间吗?为什么在长时间的社会化过程中反而把最初的本我当做耻辱,又为什么会在思想日益成熟的同时也日益丢失掉生而为人的单纯和源于自然的本性
。
相比于“动物系列”,任航的“野草系列”更加唯美一些。画面之中的模特仿佛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身上带着浓郁的绿色,惊讶地看着地平线以上的一切。土地资源,在整个人类发展史上,都是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以至于在现在的科技社会,与土地相关的一切都被命名为“第一产业”,可见
,人类的文明与野草一样,都是从土壤孕育的结果。而任航,仿佛是要将这些年轻的躯体活生生的按回到土地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