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火车站。图片来自网络
前段时间,我看到一则新闻:
“相声演员陈寒柏辱骂北京足球”。
新闻大概是这么回事:身为大连球迷的陈寒柏,在一次大连队庆功宴上,说了这么一番话:
“你说的傻X不对,傻X是骂人,咱大连人有素质,不能那么说,北京队——大傻X。”
后来,陈寒柏公开道歉了。
我是北京球迷。北京国安足球队,北京首钢篮球队,他们拼搏努力,百折不挠,我都爱。
但当时,看到他这么大骂北京队,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无奈。
因为他口中的“傻X”,恰恰是北京球迷最爱喊的口号,而且喊的随时随地,整齐划一。
(注意视频最后几秒)
全国球迷都有骂人的现象,但在北京,全场几万人一同高喊“傻X”的壮观场景,凡是见过的人,没有不记一辈子的。
如果是我带着孩子看球,听到全场齐声高喊“傻X”,我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说。
他们在喊什么?他们在说谁?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无论Ta怎么问,我都没法回答。
所以,当我看到有人骂北京队“傻X”的时候,我的无奈多过愤怒。
这绝不是说北京队该当此骂。只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很多人对北京队的恨,不是没有理由。
(P.S. 最近几年经过整治和反思,“京骂”现象已经减少了很多,北京球迷也变得文明了)
翻一翻球迷论坛会发现,北京队和北京球迷,几乎成了全国球迷的公敌,无论河南人,广东人,江浙沪人,西北人,川渝人……大家立场一致:讨厌北京足球。
黑点主要有两个:
第一是某些北京球迷的排外言行。人们对京骂深恶痛绝,认为北京球迷傲慢自大、目空一切。
第二是认为北京队常享受“干爹哨”,总被裁判照顾。
这两个黑点,背后是人们对北京的复杂感情。
北京球迷有“京骂”,但全国各地球迷,也都有自己的“省骂”,河南人说“日恁祖”,重庆人说“哈皮”,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图片来自网络)
可正因为这是北京,人们对于“京骂”,总要多加上一丝地域歧视的色彩。北京人一开骂,人们就会想,“你北京人有什么了不起”。
再说“干爹哨”。其实,北京队因为误判而得利的情况,不见得比外地球队多,可正因为这是北京队,人们只要见到一次裁判误判、北京得利,就高喊“赢球靠干爹”。
说白了,大家是在想:你北京人啥好事都占了,不就仗着自己是首都人民吗?
北京人真的啥好事都占了吗?
也许有那么一些好事,比如“北京户口”这个东西,以及随之而来的医疗、买车、买房、子女上学等事情。但老实讲,区别并不大。
最重要的是,如果你落魄潦倒,有北京户口不会让你过得更好;而如果你志得意满,没有北京户口也不会让你过得更糟。
哪有那么多的不公平?北京,说到底还是一个讲中国梦的地方啊。
可是排外不同,它更多是一种情绪感受,你说没有就没有,他说有就有。
而且这和苏南排挤苏北不同,北京的排外是无差别的,只要你不是北京人,都会被排挤。
北京人排外吗?
我有一个好朋友小Z,北京生北京长,人特别好特别仗义,我很喜欢他。
但有一次我俩开车出去玩,路上遇到大堵车,堵的人心里很郁闷,小Z突然开始骂:
“哪哪都这么多车,这么多人!都特么赖这帮外地人!就该颁布法令,让外地人全回家!北京就清静了!”
停了一会儿,我说,我是安徽人,要不然我也回家呗?
小Z不吭声了。
下面这个视频是今年3月份疯传网络的“北京男子地铁骂外地人”,脏话连篇,请谨慎打开:
(此人嘴太脏,请直接拖到1分12秒看他如何骂外地人)
视频里的这个人,素质低到令人发指,说是北京人的败类也不为过。
但在生活中,那些对外地人有或轻或重的歧视的北京人,我见过,相信你也见过。
这么看起来,确实有一些北京人排外。
不过,要说排外,哪个省的人不排外呢?苏南排挤苏北,广州排挤潮汕,武汉排挤湖北其它地方,青岛排挤济南济南又排挤鲁西南……这些例子,随便到论坛上去搜,你都能看到。
北京人,好像也没有比其它地方人更排外。
那为什么,北京人讨厌外地人这件事,会尤其被大家反感?
可能因为,是有那么多人,想要把北京当成自己的家啊。
北京是他们做梦的地方,圆梦的地方,梦碎的地方。他们在北京没有房子、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撑着他们待在这里的,不就是梦吗?
他们想把这里当成家。
但梦很易碎,只要一句“外地人滚出去”,他们就会又一次告诉自己,北京不是家。
我的另一个朋友小C,满脸络腮胡茬,一条山东大汉。他在北京上学,之后一直留京工作,前前后后十多年。他买了房,现在眼看着就要成家。
北京是他的家吗?我从没听他说过。
他是山东球迷,特别讨厌北京队,特别讨厌北京球迷,讨厌到有时候我都不能理解。
可是,这样一条大汉,在看球时听到北京球迷高喊“傻X”的时候,他一定会对自己说,这些人不是他的家人,这片土地不是他的家。
当我想到,他在北京辛苦奋斗所得的一切,都会因为一句“傻X”,而让自己显得那么可笑的时候,我理解了他的恨。
他想要爱之如故乡的土地,不愿留他;他想要待之如家人的人们,不接受他。
这才是“京骂”和“津骂”、“鲁骂”、“川骂”比起来,更让人生气的原因啊。
每年,都会有1000万人从农村迁徙到城市。人们为了梦而迁徙,纷纷把家乡抛在身后。
但其实,远从人类祖先走出非洲起,这样的迁徙,就从未间断。
我们每一个人,都不知融合了多少民族的血统。我的祖先可能曾在草原上牧马,也可能在溪流边打鱼。
那些骂“外地人滚出去”的人们,你祖上数几辈,还是北京人?你的儿孙后代,又将会居停何方?
那些留在北京的“外地人”们,你们除了一丝牵挂,已没有任何东西留在故土,你会一直留在这儿吗?你是哪里人?你的孩子又是哪里人?
你的家园,到底在哪?
北京排外的人不多,骂外地人的也不多。
但是,把北京当家园的“外地人”,同样不多。可能是因为很多人还没有买房、成家,但更可能是因为,不少人还没想过,北京到底算不算自己的家。
家不是父母或者祖先在的地方。家是你在的地方,是梦在的地方——谁在这里生活,这里就是谁的家园。
我生于安徽,现在,我是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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