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抱歉,我记得我曾经说过你皮肤很黑。”
约了一朵很久,才在冬天来临时,我们见面了。
冬日阳光从头顶90度的某处,温柔倾泻在我身上。
我浑身无事,时间走走停停,这样好几个轮回。
一朵出现了。
她身高1.7 ,体脂率28,染了淡黄的中长发,瘦俏像秋天里的风筝,浑身上下透着日系的轻盈劲儿。 浑身淡黄的头发、乳黄的休闲毛衣、浅黄的短裙,细长谦逊的大长腿。
欢快地,她飘落在我的桌前。
我好像思绪没有拉扯回来:
很多年前,她是我的同事。 她刚刚从上海外国语大学毕业,做记者,活泼欢快。新闻部里,来来回回很多美女。我的嘴快,任性、犀利。一次吃饭,不小心说漏了嘴,觉得一朵哪都好,就是皮肤黑了点。
年轻时,我带着偏见看世界和他人。
我大大咧咧得罪很多人,但也落下几个知己。
一朵是其一,慢慢变成生命里彼此的好友。
每年,她送我小礼物,我回赠她小礼物。
她分享生命里的小成长和大迷茫,
我给予她务实的中年妇女意见。
我享受女性之间互相成长的慰藉与温馨。
“曾老师,你的眼神里,没有以前的犀利了,有了点沧桑里的温柔了。”
我被一朵的点评呛到了。
她预言了什么,冒犯了什么,又赞美了什么。
这一年,我经历了什么?
遗落了犀利,留下了沧桑。
我卖惨地,在朋友面前一笑。
也许是吧,“创业让我知道自己的边界,也让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
从来没有哪一年,我如此清晰看到自我的局限和优势。
一张财务报表,要过了好几年才慢慢读懂。
一本再难的小说,拿起来,就迅速潜水到最深处了。
这就是我,深刻和肤浅的地方,完美浑浊搅合在一起。
拼劲全力去做一件事,忘了自己的周遭。
热滚滚的狠劲、执念让自己变得时而理性、更多时候自我怀疑。
这是所谓的沧桑。
只有当阳光倾倒下来柔软了我的片刻,
只有站在校车前亲吻儿子额头时,我才自我觉察到自己的温柔。
这种心底的温柔,就像家里宝藏的莎士比亚全集,从未离开过。
更多时,我没时间端详自己的沧桑和邋遢,慌乱和不精致。
没有时间,成为中年人的笑点和惨点。
早上6:30起床、做饭,7:07分,送孩子上去,7:10分锻炼身体, 9:00出家门。晚上8:00,回家。9:30后,才有自我时间。11:00睡觉。
可以预见,这样的生活,会西绪福斯般重复10年。
在时间的轨道上,我们就这样变迟钝、变笨重、变苍老。
一个内心还跳跃的人,在幼稚、激情和耐心混杂的执念中,在时间的摩擦中变得疲惫、克制、 沉默。
我有三份账本。
第一张是公司里的财务报表。
报表里记录了,活生生记录了过去几年的克制、沉默、失败、汗水、愧疚和骄傲。
还有一份是健身房里运动记录表,记录了每一次的动作,每一次歇斯底里、每一次达标和未完成的愉悦和懊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