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帅：中国影院把好场次都让给美国干爹了丨毒药精选

今年6月，王小帅在上海成立“冬春影业”，公司名称源自其1993年独立制片编剧导演处女作影片《冬春的日子》。这部片子曾被英国BBC选为电影百年百部最佳影片之一。

作为中国内地第六代导演之一，王小帅拿奖到手软，2001《十七岁的单车》入选第51届柏林电影节竞赛片单元获评审团大奖银熊奖；2005年《青红》获得第58届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但其20年打造10部独立电影，却只有一半能够得到公映，而且票房一贯低迷。

但王小帅还坚持行走在“文艺＋批判”这条孤独的路上，正如他对媒体所说的那样：“你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张艺谋，还想再失去一个王小帅吗？”

1989年，王小帅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1991年去了福建电影制片厂，两年创作了5个剧本却没有一个投拍。1993年“杀”回北京，向朋友借了5万块钱，拍摄了中国第一部没有厂标的独立电影《冬春的日子》。这部黑白影片描绘了一对画家夫妇的精神状态，以及在经历了某种巨大伤害之后的自我放逐。为何要拍这样一部不像电影的电影？王小帅说：

“青春期的躁动不安，失业，失恋，面对人生的困惑与迷茫，我有一种强烈的表达冲动，也许是年少轻狂，我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拍出这样一部表现青年无病呻吟的电影来。”

《十七岁的单车》在国内首次尝试了青春题材。2001年曾获第51届柏林电影节“银熊奖”。虽然未能在院线放映，但这部影片展现给世界的，不仅是开放后的中国样貌，中国的年轻人也第一次以新鲜的姿态出现在了世界平台上。这在当时的环境下，显得更加难得和珍贵。王小帅曾在接受采访时说：

“人的一生中，青春期是最可贵的，是最生动的，最叛逆的，感情的触角最丰富，对光明、苦闷、爱情等感受都是最饱满的。”

2005年7月中旬，《青红》在法国上映并获戛纳评审团奖。影片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故事，父亲认定迁回上海才是唯一的幸福，于是将自己的理想强加于女儿，扼杀了青红人生中最可贵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快结束的一场戏，那个喜欢青红的工人以强奸罪被枪毙，父亲不放心女儿独自上下学，天天接送她。一日，在回家路上，青红说：“我憋不住了！”此话有双重意义的指向，生理与心理的“憋不住了”都被打通，也被认为是王小帅电影最经典的台词之一。

“我憋不住了！”

▲《青红》剧照

2008年4月1日，西方愚人节，王小帅获得第58届柏林电影节上最佳编剧银熊奖的《左右》在京首映。该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讲述一对已离婚又各自再婚的中年夫妻，为救治他们患白血病的孩子，必须再次“结合”生一个孩子。出征柏林时，影片广告词是：

“离婚了，我们能否再爱一夜。”

2009年2月12日， “北京最大的倒卖进京户口案”在海淀法院开庭，在已被冻结的九十二份违规获得的北京户口当中，赫然有第六代导演王小帅的名字。对此，王小帅说：

“我的人生里，有一点挺失败的：混了这么多年都没弄清楚，我到底是哪儿的人呢？”

2009年6月中旬，在第12届上海电影节主题论坛第一场“中国制造——中国电影市场需要怎样的电影”中，王小帅、陆川、宁浩、魏德圣同台论道。4人中唯一不是“亿元俱乐部”成员的王小帅，却表示要“在艺术片死掉之前做点儿善事，说点儿真心话”，并如是放言：

“他们仨票房都过亿了，但是作为导演，他们仨都失败了。”

法国当地时间2010年5月13日，中国唯一入围第63届戛纳影节竞赛单元的《日照重庆》举行了媒体看片。该片讲述王学圻扮演的父亲得知自己和前妻的儿子因抢劫挟持人质，被警察击毙后，踏上了收集儿子生前种种的旅程，试图拼凑出陌生的亲人。观影记者表示该片比想象的好。王小帅说：

“你们小看我了，你们对我的信心，显然不如我对自己的信心。”

在2010年5月举行的戛纳电影节上，由电影《80后》引发出中国第七代导演是否存在的话题，而王小帅一句“80后有知识没文化”，成为众多80后“声讨”和“围剿”的对象。也被多位学者称“妄下结论”。王小帅是这样说的：

“在我看来，这些年轻人普遍面临的是一个信息时代。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可以通过网络等各种方式获得自己的知识。但信息来得太快了，很多人都只能被动地去接受它，而没有时间去主动思考。这就形成了一个现象：现在的年轻人，有知识，但不见得有文化。”

2012年5月，《我11》上画。《我11》延续王小帅一贯风格，再次涉猎残酷青春题材，一名11岁小男孩用自己的眼睛亲历了一桩杀人事情，最后使那个因仇恨而杀人的男人被正法。针对影院对《我11》及其他国产电影的排片问题，王小帅颇多感慨：

“（中国影院）把好的场次都让给美国干爹了。”

到2012年《我11》上映，在王小帅的11部作品中，只有四部进入院线公映，前三部《青红》、《左右》、《日照重庆》的票房都只有三百多万，而《我11》依然没能例外。2012年中国电影票房达到170.73亿，当年国产票房冠军《泰冏》12.4亿，而王小帅的《我11》的最终票房是550万。对“把电影与GDP一样看待”，王小帅颇为不满：

“现在的商业片在做单纯娱乐的、同质化的、低智商的输出，人们忽略了这些能够面对现实、把电影当成艺术和文化的导演所在做的工作。”

2004年，《十七岁的单车》更名为《自行车》，拿到了通过令，正式解禁。但因技术关隘，到2013年7月中旬才得以公映。对于这部在中国电影史上留下重要一笔的经典之作，王小帅说：

“拍《十七岁的单车》让我重新找到做独立电影的勇气。我会像捍卫我的生命一样，捍卫映像的自主。”

2013年9月上旬，王小帅通过微博以一杯浓茶忆起父亲临终往事，诗意而感性的笔触引发了众多网友的响应。

“阳光灿烂的午后，突然，想念父亲。一生俭朴的他只好一口茶。但因为穷，平时买茶都是最便宜的茶沫沫，后来即便偶有好茶也喝不出来了。临走的前一天，他突然说想喝口最好的茶。我冲到茶店把各种最贵的都买了点。那也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给父亲泡茶。父亲喜欢喝浓茶。父亲人生最后一口茶，我泡得很浓。”

从1994年《冬春的日子》到2014年《闯入者》，王小帅20年打造了10部独立电影。在他看来，电影应该具有批判功能，“不能只有娱乐功能，不能被一种声音控制”。他说：

“创作者发出一些声音，让大家思考，这应该是文化艺术本身的功能，不能全部抹杀，全部变成心灵鸡汤。对人类社会有一种关照、审视甚至批判，如果这种功能完全没有，那么我觉得这个社会才是真正的无聊和无望。”

王小帅曾放言，自己并非不会迎合市场，而是不愿，“这些事情很容易，不就是那一套吗”。虽然事后承认当时说了大话，但他表示，还是坚持要做一个“作者”。在他看来，让所有导演背负着资本使命，是不合逻辑的。比如，张艺谋原本的创作力度对于中国电影的意义，比他创造的5个亿票房更有价值。2014年9月，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你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张艺谋，还想再失去一个王小帅吗？”

《青红》、《我11》、《闯入者》被称为为“三线建设”三部曲，以时间序列将他们放在一起，可以清晰地看见导演的思考过程，以及在不同阶段对历史的几个层次的认知。正如王小帅2014年9月中旬自己在知乎上说的那样：

“三线不是一个类型，只是我电影故事的年代背景，是叙事的一部分。不是为了叙事而加入三线的元素，而是这个元素能让故事更丰满。”

对于近几年青春片发热，一些业内人士都笑对王小帅说：“看吧，《十七岁的单车》拍早了吧。”这些年也有不少人劝他拍青春片，但王小帅似乎并不认同当前青春片的路数。2015年4月，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我觉得不少青春片是都为了市场，搭个框架，然后找一群小鲜肉、小妖精来，可是导演在哪里？”

王小帅执导的电影《闯入者》2014年曾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并在约30个国家和地区参赛展映，取得广泛好评。而在2015年4月30日国内上映首日，却遭遇排片不足1%的尴尬，与同期影片《何以笙箫默》的30%左右的排片相距千里，且票房仅50万。王小帅说：

“我拍电影以来，不管遇到再大的事情，拍摄多么困难，过程多么曲折，都比不上4月30日。”

《闯入者》上映10天票房不足800万，王小帅在痛心之下发微博称“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他说：

“这可能是商业片最好的时代，也是严肃电影最坏的时代。”

2015年5月，王小帅出了一本书叫《薄薄的故乡》，在这部“私人笔记”中谈到了他的人生经历：上海出生，很小的时候随父母到到贵阳“支援三线”，15岁考上央美附中来到北京，23岁北影毕业后分配到福建，两年后无片可拍的他逃离体制，开始他的“北漂”和独立电影创作生涯。这是经典段落之一：

“物理上的故乡正在越来越同质的今天，保存记忆就是在保存精神上的故乡。因此，你可以失去故乡，但不可以失去记忆，记忆将成为另一种故乡本身。很多时候你可以通过记忆回到故乡，无论你身在何时何处。”

2015年5月22日，49岁的王小帅在北京举行婚礼，迎娶制片人女友刘璇，对方曾为他的《闯入者》担任制片。之前，他与女制片人冯郇也有过一段婚姻。网友笑称，前任现任都是制片，他是实用型男人。而王小帅说：

“她看我能力不够，就仗义出手相助，因为这部电影，我俩才真正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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