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好莱坞真人版《攻壳机动队》的上映,让押井守这个宅圈中响当当的名字又被拉出来绕了一圈。实际上,即使押井守本人再怎么不愿将自己的《攻壳》算作赛博朋克,它还是被放在了《银翼杀手》—《攻壳机动队》—《黑客帝国》的延长线上,将他奠定成了一代赛博朋克大师。
而事实上,押井守说自己不是赛博朋克是有理由的。如果说赛博朋克是对未来的想象,那么动画版《攻壳》中则充满了古旧的气息。赛博朋克也是一种对他者的想象,正如《银翼杀手》想象的是遥远的东京一样,对于押井守这个日本人来说,他想象的投射则是迷乱的香港。
真人版《攻壳》显然太未来了,与动画版所描绘的老旧的香港完全不同
比起赛博朋克的虚幻,押井守的真实则是东京。在《攻壳机动队》之前完成的《机动警察剧场版2:和平保卫战》正是这位土生土长的老东京人最竭尽全力的作品。
他将其视为自己最珍爱的作品,并称在完成了它之后,在《攻壳》上并没有花什么力气(《机动警察2》则是让他“做秃了头”)。
如果说《攻壳》用惊艳的视觉符号和华丽的灵肉之辩成就了哲学上的畅想曲,那么《机动警察2》则是押井守阴沉性格和现实关注最完整的体现。对故乡东京的爱,对日本国家政治体制的批判,都以最严肃的形式表达了出来。
与1979年高达出现所带动的80年代机战风潮相悖的是,《机动警察2》中不仅没有太多机器人的战斗场面,甚至没有太多动态场景,而是充满了缓慢的写意镜头,犹如一部风景片。
在一部“机器人科幻片”中慢慢地拍破旧的临海仓库,这又算是什么呢?
生于东京大田区的押井守,从小就在东京湾——也就是最老的东京,看着渔民和船只长大。对他来说,真正的东京风景就是港湾和工厂的景象。事实上,提议将剧场版《机动警察》的舞台从东京市内搬到东京湾岸的也正是押井守。
在《机动警察1》中,罪犯侵入网络系统的动机,正是对(现实中的)80年代湾岸副都心开发的心怀不满。他也就住在沿海即将被拆迁的破旧渔民木屋中,一副“誓与老城区共生死”的姿态。
正如押井守所说:“在市中心过着都市生活的居民,都是后来迁来的,我们则是身在边境的东京原住民……创作了几个破坏市中心的故事,这大概就是我对我的东京的思念吧。”
在《机动警察2》中,犯罪者同样是属于水上的老东京人。即便是在最后的抓捕场景,他也是藏身在东京湾的离岛上,远眺着海市蜃楼一般的都市风景。陆地上的城市,就像片中的政府、军队、警察体制一样,都是文明与邪恶的象征。
而他与旧情人南云会面时的初次亮相,也是在高速道路下方阴暗的河道上。江户时代东京以水路作为主要交通网络,在战后的建设中则被高速道路取代。犯罪者拓殖仿佛永远不愿登上陆地一般,坚守着慢慢消失的水上东京。
身为科幻创作者,却抱着如此恋旧的情怀,这大概也是导演本人对现代文明的怨念吧。
身为一名老左派,押井守想要破坏的“陆地文明”,正是日本这个国家的政治、军事体制与劣迹斑斑的历史。全片真正的幕后力量,是政府中试图通过制造“临战状态”,而增强军事实力的“国防族”一派,他们的手段与战前试图通过事变来绑架政府的军方势力并无两样。
而在政府、自卫队、警备部间的角力之外,无论是作为主角的特车二课,还是作为犯罪者的拓殖,都只能尽力实现一点个人的自由,而无法影响大的局势。前者拒绝让机动警察参与站队,保全了自己;而后者虽然痛快地将东京炸了个遍,却并没有阻止国防族的政治阴谋得逞。
无论是干警还是罪犯,充其量都只是政治游戏的旁观者
而在事态的升级中,真正陷入了无助的,则是进入戒严状态的东京的平民和士兵。装甲车和坦克开进了城,开上了新宿、涩谷的街头,倒映在摩天大楼和商场的玻璃幕墙上。
这无疑是对沉沦在资本主义与消费主义之中的当代日本国民的一记警钟——不要以为日本早已告别战争,在日美关系和政治世家的绑架中,日本随时都处于临战状态中。
同时,坦克已经对准了国会议事堂,或者占领了新宿的东京都政府……戒严一段的每一个镜头都有其深意。
此时的一场大雪,让作为国家机器的棋子的士兵们看上去像幼儿一般,对形势浑然不知。
写意在这部作品中可以算是用得出神入化了,比如说,《攻壳机动队》中经典的窗景,难道不是来自下面这个场景吗?
又如结尾海鸟密布的压抑景色。正是在这里,押井守通过南云之口,透露出了对人类与文明的希望。而在罪犯拓殖最后说出他还是想看一看“这个城市的未来”时,押井守本人对东京的爱也无比直白了。
《机动警察2》是最不像科幻片的科幻片,它讲述的完全是关于政治、人类、城市、文明的话题。它不仅直接催生了两年之后的《攻壳机动队》,而且还影响了许多电影人。
比如说,拍摄出日本真人电影票房第一名《跳跃大搜查线2:封锁彩虹桥》的本广克行,就承认整个系列都“受到了《机动警察》的影响”,不仅讲述的是基层警员与上层官僚政治之间的矛盾,而且直接描写了发生在东京湾岸区的都市犯罪(比如说,《机动警察2》中首先炸毁的,也正是当时刚落成的连接湾岸与陆地的彩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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