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漂移在尼罗河之上,柔和的白光刻满了这里的水域。
八点过后,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了屋顶上,一边随着音乐起舞,一边享受着天台社会的带来的社交。
他们并不谈论如何灭掉以色列和自己的新总统,只想对着楼下繁化的商业区来上一杯莫洛夫鸡尾酒炸弹。
生活在埃及从来都不容易,在这座经济欠发达的古老首都,娱乐活动也极度匮乏
一阵伊斯兰底线范围内的年轻骚动和泄怒,和在地面上被束之高阁的理想渐渐褪去,屋顶在月光下露出了真实的面目。屋顶上突兀地竖着一些钢筋和柱子,一些砖块散落在它们的底部,似乎在掩饰着昨晚违反教条的狂欢。
正如歌德在《格言诗》写道:你要批评指点四周风景,首先得要爬上屋顶。
在Tahrir广场曾经宏伟的公寓楼的顶层俯瞰整个开罗,你还可以看到很多类似未完工的屋顶。
你经常能看见开罗ZOOM官方的宣传语“掀翻屋顶”,说得毫不费力。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
作为一个拥有2000万人口的大城市,这种情况看起来十分寻常。Nasr City区据说已经是当地比较好的地方了,有很多中产阶级,即便如此,依旧有很多穷人住在盖了一半的烂尾楼里。
埃及面积102万平方公里,面积相当于一个内蒙古自治区,除去无法生存的沙漠,真正可以居住的地方不到3.5万平方公里,跟海南省同等大小。为了谋生,更多的人迁移到尼罗河冲刷出的开罗平原上,这里聚集了埃及99%的人口,而且是高达8300万的超负荷密度。
如果不是为了避免纳税,没有人愿意为自己留下一块烂尾的楼顶。
这片贫瘠的土地如同断不掉奶的婴儿一样嗷嗷待哺,渴求着完善灌溉设施,否则更多的粮食需求则无从谈起。与此同时,不断扩大与部分建成的卫星城市,投机性的城市规划还在不断吞噬着可用耕地。为了保障适宜耕种的土地不被占用,埃及政府规定,盖房子要交极高的房产税,而没完工的房子就不用交,很多人一辈子都在装模作样盖房子,但就是不封顶,让自己的房子永远处于“建造中”,以避免税收的盘剥,并留下一点额外的混凝土粘在了建筑物的屋顶以便在未来增设额外的楼层。
多数的埃及民房外墙通常不粉刷,让砖石保持自然状态,部分民房只粉刷门面一侧,但如果你进入他们的房子,会发现里面的装修往往十分考究
楼房的高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家庭财富的多少。根据当地习俗,每当一名父亲的子女成婚,就要多加一个楼层,子女的子女出生又会多加楼层,对于多代传承产生的住房,一样要征税,为了能够轻松地更上一层楼,人们在加盖后依然会保留屋顶未完工的状态,以便日后继续免税加高。
每次当被问起原因时,他们的回应往往理直气壮,都怪该死的美国,制裁已经害得我们花光了所有积蓄。
一些家家户户相连却没有屋顶的房子,外观比普通民居干净、豪华,其中还不乏一些高低不一的圆塔。那是著名的“死人城”,埃及人死后都要埋在那里。长此以往开罗的死人会比活人还多。
开罗的屋顶上还有另一层瓦砾,就是那些没有房屋的人,只能选择寄住在那些合法避税者的头上。
在伟大的60年代,随着君主宪制和个人资产国有化的崩塌,开罗迎来了周边城镇人口向首都大量涌入的虹吸效应。怀揣着高质量生活的移民在本地人的头顶上融入了这个大家庭,违规累建的小棚屋覆盖了这个国家的穹顶。
Shukri Mahmud的父亲在经常堵车,以及污染最严重的市中心建造了一个谦虚的棚屋,高达8层。
和他们1800万邻居一样,一栋可负担得起的住房只存在于梦里。
“我在这里出生,乃至长大。”55岁的Mahmud说,他背后绿色的墙壁上装饰着可兰经和圣城麦加的照片。而在他的脚下,是居住了邻居几代人的豪华公寓。
通过洞开的楼梯可以轻松潜入房屋,所以开罗的看门人不在楼底下,而是在屋顶上,Mahmud的爸爸就是这座公寓的看门人,他继承了父亲的屋顶。
他的女儿时常站在父亲的屋顶眺望灯火,开罗比她的脸黯淡许多,她只看到船只的黑影沿着大河温柔前行,向北开往战争。
Mahmud兄弟在他们的屋顶上一边看足球一边喝茶
33岁的Achraf在喧嚣之上的七层楼顶上生活,九月的凉爽微风,扫过与他妻子和两个孩子分享的一个隔板小屋:“夏天我们在这里吃饭,喝酒和睡觉,”他指着对面尘土飞扬的屋顶,那里的租金每月不到1美元。”
近一半的开罗人口生活在违章搭建的天台社会里,平均每平方英里就居住着大约70,000人,密度甚至高于曼哈顿
而48岁的Mahmoud Ragab,从他的童年开始就和Ashraf Ali住在同一高度的一楼之隔的屋顶上。
那里分布着四个不同的家庭,晚上能够直接在上面聊天聚会。
“我们是一个家庭在这里,像兄弟。”
日可听鸟鸣,夜可观星辰。相比在整齐公寓里的封闭交流,好过太多
畅销书作家Alaa El Aswany称此为的“天台社会”,这并不是一个时尚街区人行道旁的咖啡馆世界,而是一个和富豪区永远平行的贫民窟世界。
在开罗一些体型较大的建筑上,家庭社区能在更好的安定环境中谋求发展,天台社会通常使用和主体建筑彼此分离的楼梯,绕过正规楼层住户,直达楼顶。
声音,哭泣,笑声和咳嗽,关门闭门,以及烧热水壶的声音,茶,咖啡,木炭渣味和水烟的香味在这里混杂在一起。
陈旧的木板电梯将你送往黑暗的建筑群通道里,直通头顶的开放天空。
人们做着大锅的饭菜,受过教育依然也要失业,在高高的地方晒着免费的阳光。
“这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地方。这是你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所,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这里有这么多难民的原因,”地方委员会主席Sahar Othman对Ezbet El Haggana有管辖权,他的管辖区毗邻着现代都市区,“不过,居民有自己的传统,他们不尊重当地政府,也在不停指责新来的移民,但不管如何, 基本食品的价格突然涨价,主要是糖和油。
这使棚屋户成为进一步被歧视的目标。
在过去十年里,大约4500名苏丹难民家庭涌入贫民窟,爆发了用房紧张问题
中年人疲于安顿,而老年人只想住小高层,“这里已经很好了”,尽管如此屋顶居民们仍渴望厕所和浴缸。没有自来水就不能免受焦灼的夏日阳光或冬天的降雨。
在Al-Shehab,有个最新项目是为该地区50个最危险的住宅补修新屋顶,定制的屋顶足够厚,可以使居民和生活噪声隔绝开来,也能防雨。但因为薄弱的墙体支撑不了正规的屋顶,这个计划最终失败了。
由于缺乏足够的城建基础设施,包括污水处理和电力,徒增了生活的苦难。80%以上的家庭没有自来水。这导致了慢性背部和脊柱问题,特别是在埃及传统上负责将水源带回家庭的妇女中。
儿童在高压电线塔下面踢球,这座高压电塔已经给周边环境造成了几次火灾
在这个“底层阶级”里,只有幸运的人或许可以依靠住在下面的友好邻居来提供水和厕所。
通常顶楼和下层就能分割出贫富,这就像一个颠倒的社会金字塔体系
在这种情形下,人们不得不自己动手应对诸如物资短缺和价格上涨带来的生活影响。
屋顶不仅可以作为蓄水池牲畜圈,还是一个完美的废品收购站。但那些看上去像垃圾一样的东西,没准哪天就会派上用场。这是十分原始的环保方式,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会问房主,为什么有这么多垃圾在楼顶。
房主说, 什么垃圾,这叫未雨绸缪。
环保人士们甚至成功用环保垃圾改装成了太阳能热水器。
除了得经常擦上面的灰,几乎没什么问题
而在开罗市屋顶菜园计划的帮助下,人们已经有了不少收成。
该计划由联合国粮农组织赞助和管理,目的是帮助人们回归传统的农业方式以保护环境,同时也能缓解暴雨给排水系统带来的压力。
为了在屋顶种菜,除了自己扣大棚,有人甚至借鉴了广东著名的桑基养鱼法,实现了蔬菜鱼类双丰收。
没有什么比在屋顶做祷告更虔诚的了。
虽然贫穷,他们同样拥有的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与此同时,这个倒金字塔底部的阶级,也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消磨着楼顶文化。
现在你只需花上41美元就可以在Airb&b体验到埃及露天棚屋。这里处于开罗核心地带,并配备24小时安保。与那些真正的屋顶居住者相比,你不必被没有水或者饿肚子这种局促的问题困扰。
至于为何不用埃镑来定价,因为它每天都很不稳定
不仅如此主人还贴心地提供了游泳池和下午茶。去过的客人纷纷慷慨打出了五颗星的好评。
另一个已经完工的楼顶上,新兴的中产正在屋顶开设的瑜伽训练班努力练习。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资金充裕的音乐爱好者,也已经把楼顶改造成了专业的LIVEHOUSE。
不仅如此,历史上每次抗议活动都有屋顶人士的参与。他们明确表示这样很自由,可以俯视别人。
而那些权贵的气都泻在了一层,终将恩泽大地。
抗议游行,饭后小憩,聚会party,开罗的楼顶承载了太多,导致经常坍塌。
不过也正是因为没有屋顶,天台社会才显得如此开放,在不够自由和公平的环境里,人们只能向上生长。
开罗的城市扩张已经难以控制。
在基本住房缺口依然巨大的情况下,政府却决定在沙漠中兴建一座奢华的现代化新首都。
它们只符合政治精英们的幻想
无论新首都是否能建成,更多的居民都将留在老开罗的楼顶,看着夜幕降临,感受沙漠吹来的风。
这听起来真的很老土,不过我保证,当你听到山羊和狗的叫声,和来自莫卡塔姆的音乐,会惊觉这是个美丽平和之地,虽然它沉积了无数的伤痛和苦难,但正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让这座城市变得无与伦比。
“我爱我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