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塔萨尔这本新书的读法可以是旧的,除《克罗诺皮奥和法玛的故事》与《万火归一》是绝版新译重出之外,《南方高速》第一辑《秘密武器》,也是中国读者也曾见识过的秘密武器。最早在1991年选登《追寻者》的《世界文学》,去年又刊发了《魔鬼涎》等三篇。在此我要暂时认同旧译:「这真是魔鬼。」(《南方高速》中金灿译为「真见鬼了。」)
科塔萨尔的小说,尤其是短篇小说,真的是魔鬼。(他的长篇,如《跳房子》,更像没有灵异,但无比精密,趋近于无尽宇宙的计算机)在上一本《被占的宅子》里,这种「魔性」还让我感觉表达为透过日常生活的压抑、恐惧而出的抒情,一种暴烈的温柔。到了《南方高速》,如同《追寻者》里的乔尼·卡特追寻超然的爵士境界、追寻绝对的自由,科塔萨尔在他中晚期的《南方高速》中,转向了他对形而上学的追寻。《魔鬼涎》的薄纱内衣似的欲望与罪愆,《妈妈的来信》的爱情、亲情的排挤与排遣,无不是科塔萨尔介入更普遍、更广泛的人世的体现。那些麻木,那些痛苦,那些丑陋,那些恶,那些花儿。
科塔萨尔以对小说语言和结构的革新而著称,但正如我上面所说,他实则已经是旧的。胡戈·弗里德里希在《现代诗歌的结构》中说:「从诺瓦利斯,到爱伦·坡,到波德莱尔,他们都仔细思考过一种方式,让抒情文本不仅仅出自主题和常见话题,而且,甚至是专断地让其出自语言音调的组合可能性,出自词语意义的联想式振荡。」
是的,这种现代性的语言魔术,魔鬼的艺术,是旧的,不是说它破陋,而是亲切。如果去读过科塔萨其他所有东西,更会熟悉。带有游戏性的文学实验贯穿了他的一生,科塔萨尔在访谈中曾透露,从九岁开始他便不允许自己重复,任何文本都应当是一次新的尝试,是一次语言的巅峰状态。
这样的科塔萨尔,或许是拒绝解读的,我们甚至不能问一句,他是怎么写的?或者说,是谁写的?连科塔萨尔自己在书中第一句就说:「应该如何讲述这个故事?真是毫无头绪。」
我只知道,当我捧着《南方高速》,就像那个少年拥有了所有街道,整条河流,和神秘的城市。「门上的标牌、战战兢兢的猫群、三十法郎一袋的炸薯片、对折了两次的色情杂志、像衣兜一样空空荡荡的孤独、对美好邂逅的渴盼,以及对新鲜事物的热爱,它们像风和大街一样触手可及,即使他无法完全理解,也依然能够让他全情投入。」科塔萨尔的小说也是「魔鬼涎」,我们不能仿照那个摆脱女人诱惑和灰帽男人的少年或奥维德的诗歌:「这些丝线从玛利亚的纱绽逃了出来。」(并且他们也许同样是假象),我们无法逃脱科塔萨尔的小说,真是魔鬼。即使我们如此去对他震惊、叹息、流泪与心碎的时候,他会坚持说,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意图,写这本书只是「一个很迷人的游戏」。
阅读评分:9分(满分10分。 科塔萨尔满分,秘密武器一辑翻译-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