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特好，但心特冷

庄雅婷 · 公众号 · · 2020-01-10 18:40

正文

一道生活小难题：

你的朋友请你帮他做一个专业方案，你赶时间帮他做完了，但他考虑到成本问题，没有选你，而是转身找了一个更便宜的团队做了。

这个时候你心情如何？会不会觉得做了无用功？明明自己搭上了时间和专业经验，但没考虑到对方的具体情况，让人家为难了？会不会觉得有挫败感？会不会觉得人家并没有领情？

不过，方案本来就是用来否决的，平日里遇见这样的客户也并不少见，何况是朋友呢。没用上也就算了，看看下回还有没有合作机会呗——这可能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这是我女友遇见的事情，她本来没有很在意，但对方一直在跟她道歉，先是打电话郑重道歉半小时，搞得她很不好意思，后来在很多偶遇她的场合也特别客气的一次次道歉，让她不知道该如何表态了，心里莫名的沉甸甸的。

她说：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遇见不知感恩的人，心里会不舒服。遇见特别客气的，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我现在都不太敢张口跟他说话了，好像总是提醒他做了不靠谱的事儿。

我想了想，回答她：可能在他心里，这真的是一件大事。过于客气的反复道歉，潜意识里可能是想说“我道歉了，我不欠你了”。

有时我们会遇见一些很好的人，什么时候都客客气气的有礼貌，也有很喜欢你、常常对你示好的，或者是体体面面很懂事儿的。但日常交往下来，会经常觉得很累，觉得对方很怪，甚至有点想躲着他。

你开始检讨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对温柔客气的人感到不耐烦，感到了压力。不过后来我学会了不要一有什么事情就反思自己，日子就容易多了。而且我懂了——那是你开启了本能中自我保护的应激状态。

年深日久了，对人心慢慢有些了解之后，就知道“礼貌”和“拒绝”、“屏障”之间是不矛盾的，如果你去过日本的高级寿司店肯定就懂了。一个人如果过于nice，那么他往往有一颗冷酷的心，用来隔离、用来施压、用来歧视。

我举几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我之前有一个客户，自从加了她微信之后我就压力很大，因为她对我说话太礼貌周到了：言必称您，开口必先问候日安，当你对项目中间某个细节不是很明晰的时候，她会特别郑重的解释，并且对您没有第一时间明白表示道歉，认为是自己写得不够清楚。若是对另一个细节有意见分歧，那她态度简直惶恐，张嘴第一句话往往是“您消消气“……我则：？？我没生气啊我就是觉得这么处理可能不够妥当……她永远是对话框里说最后一句的人，周到程度让我感到压力过于大了。以至于一般小事儿我都不敢张嘴跟她说话。

毫无疑问她是一个敬业的人，并且特别nice，非常体贴。但经常让我感到说不出的别扭。我后来仔细分析了一下，她整个态度是：你是一个不能得罪的人，并且脾气超大、很难伺候、我作为合作方的“下层“员工，一定要把你照顾好。

于是我恍然大悟：让我不舒服的就是她给我的这个定位。我并不是一个动不动就掀桌的不讲道理的混蛋啊。日常工作对接，大家都保持平常心好吗？职场中最宝贵的难道不是“有事说事”吗？

你知道那种一直特别塑料的客气，有时会营造出专业的感觉。要是大家都觉得她专业并且温和有礼，这不就反衬出我的混蛋了吗？除非你跟她合作过，才能体会到这种有苦说不出的滋味，没来由的要反省一下我对别人是不是太“坏”了。反正我的感觉跟在寿司店里一样，既不敢跟大厨提出什么额外要求，也不敢改她方案。就是小事化了，都省却一番言语大家都愉快。

我有时还会遇见一些很热情的人，你也一定会遇见。他们是那种温柔的又主动的，在朋友聚会的场合，在办公室的休息间，对你示好，说喜欢你的性格或者其他啥的。然后他们会很快的约你出去玩，送你小礼物，为本年度认识你这样的好朋友感到高兴。听起来很美好是不是？

我从小受一句俗语影响很深，那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大家这把年纪了，轻松愉快的社交不好吗？所以对那种特别主动示好，瞬间把你当成知己好友的人特别警惕。

一般人可能没那么敏感，而且喜欢朝好的方向想：有人喜欢我是好事啊，人家这么热情你总不能很冷淡吧？我抹不开面子拒绝啊？你不能对一个对你好的人太冷淡吧……

但根据我这些年的经验来说，这些人，无一例外。没有边界感。都会很快给你讲一堆他自己的隐私故事。有被家暴的、有跟前男友纠缠痛苦的、有跟父母不和的……总之就是“我现在生活在细密复杂的痛苦中一时无法解决”的那些问题，喜欢随时给你电话，和你彻夜谈心，就好像一堆垃圾终于找到了他的桶。

大部分无法拒绝的人就会被拖进一个黑洞。时间久了，你会发现他只有你一个朋友，因为其他人可能都厌烦到躲着走了。我现在练就的一个小本领就是：一旦出现一个主动示好、说特别喜欢你、也表现得很爱你的人，带着欲言又止的温柔和隐痛，刚想张嘴说他们家那点破事儿的时候，撒腿就跑。

因为这些人并不想解决和改善任何问题，也没有能力去做。他们拥有的只是示好的温柔，和别人的不好意思而已。而他们和你接触也未必是想对你不利、或利用你得到什么，只是想把你拖进他那细密温柔的痛苦中一同体验而已。

还有一种类型是“当场结账”的人。

有一次，一个很久不联系的朋友在微信上让我帮个小忙，我顺手就帮了。第二天收到了她的快递，寄来了一个杯子表示感谢。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举手之劳。此后无事无话。但隔了很久之后，她又来找我帮忙，我又顺手了。然后，第二天收到了一本年历。

这……我就有点不适了。也可能是我吹毛求疵，你看人家明明懂得感恩，你凭什么不适啊。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就值一个杯子或一本年历啊？“是啊是啊。”我知道原因了。

这种懂礼貌的知分寸的人还蛮多的，借钱必附上利息，有求必请吃饭，你有礼他必然回礼。可能是我矫情了，能做到这一步的普通朋友算不错。但是啊可但是，在漫长的平淡日子里，我们并没有互动或交流，在有事的时候却必能得到礼物，不由不让人深思“我真的缺一顿饭或一个杯子吗？”

在这种nice 的背后，可能是那个冰冷的逻辑：我不欠你的了。我还你人情了。

所以我说，在过于nice 的人心里，往往是一颗冷酷的心。看起来很温良，但实际上有巨大的壁垒隔绝。他们用各种“好”让你感到压力，是因为你其实是在他们世界之外的人，他们并不想跟你发生什么关联。就算你进入到他们的内心，也早晚会被剔除。就像上面三个例子一样，你分别是：难搞的客户、倒垃圾的桶、一把一结账的五八同城。

有可能你不像我这么刻薄的说出来，但你一定能隐约感觉到这种不适。

所以说啊，感情是什么，是纠缠，是互相亏欠，是朝朝暮暮，泾渭分明的人很难与这个世界有真正的连接，就是因为“我”过于大了。Big ego 是不允许自己欠人情的，也不允许真的跟他人发生深刻的关联。

我们真正的好友、爱侣、合作伙伴，哪个不是高高兴兴吃火锅、互相吐槽、相互欠着、互相纠缠的呢。哪个又能一条条列出谁对谁好了，哪天又对不起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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